盯着孟府,留心孟府小郎君孟彰的动静。 光影彻底定格,又在停顿片刻后,重新化作一纸文书回到陆判案头。 “你这一生诸多因果,我已经洞悉,酆都也已经梳理明白,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陆判一拍惊堂木,问。 黄张氏被惊堂木的声音一震,整个人似乎都茫然了。 “这……这,上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我只是收了些银钱帮人做点小事而已……” 她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押送到这里来,要经受这一遭。 这黄张氏,她到现今,也还是没有想明白。 陆判只看一眼,就明白了黄张氏现下的情况。 她并不是有心推诿。 被押送到这审判殿,在阎君、陆判、诸多旁观者眼皮子底下,她也没有这样的胆子遮瞒推诿。 陆判看得明白,心中也未有多少波动。 “你不知道?” 陆判提起判官笔,在那文书上再次点落几笔。 “那你就自己去体会一次吧。” 判官笔书成的文字陡然放出一道玄黑灵光,灵光绕着黄张氏一阵盘旋,将黄张氏的心念抽出,引入一方方显化的幻境之中。 “……你这命啊,不好……” 昏昏乎乎中听见这样的一句话,黄张氏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她的命怎么会不好?她可是所有人交口夸耀的全福人! 她这么想着,睁开眼去看,却看见一张异常熟悉的面容。 那张年轻得过份、也熟悉得过份的脸…… 分明就是她自己! 黄张氏心中慌乱不已。 对面的人是黄张氏,那她呢?她是谁?她变成了谁? 她想要低头,去看看现在的自己。 但她发现,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身体。 只有一阵又一阵的茫然、委屈从心头涌出,冲击着她的心神。 我的命真的不好吗?我只是没有个兄长,也没有个弟弟而已…… “……要是你生在我家,怕就跟我那几个堂姐妹一样,才刚生下来,就要被溺死了……” 年轻时的她说得随意,说完这句话也就自个儿忙去了,一点不曾留意听见这句话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直到这个时候,直到她听见这些话,看着那个曾经的自己,感受到那个自己投来的眼神,她才算是有些明白了。 一个人一个人都转换过,一句话一句话地敲在心头,一记眼神一记眼神地感受着…… 黄张氏终于在那个自己老去即将过世的前一日,明白了什么叫不见血的刀锋;明白了什么叫言语伤人。 她沉默了下来。 孟彰的目光转向她,又收回,并没有停留太久。 “可是……可是……” 可是了一回又一回,黄张氏都还没能将后半句话给分说个明白。 陆判耐心等,等到黄张氏自己闭紧了嘴,祂才又一拍惊堂木,问:“可还有别的话说?” 黄张氏默然半饷,缓缓摇头。 “你既已无话,那便由我来裁断。”陆判再拍惊堂木,“你在生是孝顺父母、翁婆,敬奉夫郎,教养儿孙,实是良人,然则生来爱搬弄口舌,多以言语伤人,又常行阴暗事,为求钱财替他人做耳目,多害无辜……” 侧旁的孟彰听着,只有默然。 “现判你入拔舌地狱,再入……” 随着陆判运转判官笔,在文书上落下判词,有又判官印、阎君印接连在那文书上,文书再次飞出,在黄张氏身前铺出一条玄黑通道来。 黄张氏知道自己该要走过去,但她不敢。 她魂体瑟瑟,久久不能往前迈出一步。 磨了这么一阵,竟都没等到任何催促? 黄张氏正觉庆幸,耳边却凭空出现一句句似曾相识的声音。 “你还站在这里?不会是怕了吧?也对,似你这样顺服了一辈子、被夸赞了一辈子、得意了一辈子的人,又怎么会乐意承认自己的恶毒?” “踩着人讨得赞耀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就觉得自己安全了?能活下来了?不会随时被人一脚踢开?” “那你就在这里站着吧,看看诸位上官、一众旁观的郎君,到底能够忍受你到什么时候!你说,到他们不想再忍受你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将你丢到更恐怖的地方受刑?就似刚才那位一样的?刚才那位领受的是什么刑罚来着?炮烙?” “恭喜你啊,等你将这些上官、郎君的耐心耗尽,你或许也能尝一尝炮烙的感觉……” “你继续站着就好,别怕,我们也会陪你站着的,正好,也让我们看一看,你这面慈心毒的恶妇,到底要领受怎么样的报应!” 黄张氏魂体的瑟缩停下,软绵绵的膝盖也终于站直,向前抬起。 她不敢看上首的陆判,也不敢看侧旁的一众观者,埋头直直冲入那条在她身前铺开的玄黑通道中,唯恐再拖下去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她最终一头冲入了一座小地狱中。 随着展开的小地狱再次合拢,黄张氏入内受刑,一缕缕怨气、戾气悄然消解。 早先时候就已经撞入孟彰感知中的那无形无质却真切存在的波动,从这一场审判中又汲取到了什么,竟然越发的明显了。 孟彰看了看那静默悬停在阎君平等王身后的一十六方小地狱,方才回转目光。 判官案桌后头的的陆判又是一拍惊堂木,清喝一声:“下一个。” 范无咎拱手对堂上一拜,也是一抖手上锁链,将一个阴魂提了出来。 又是一场审判的开始。 随着一场又一场的审判结束,一个个阴魂被消解修为,分别送入阎君平等王身后的一十六方小地狱中领罚,审判殿中某处汇聚、显化的波动也越渐磅礴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