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嘚驾——”韩州城门缓缓打开，从城内跑出五匹枣红快马，如离弦之箭，沿着白雪皑皑的公路，朝着一百公里外的伪平川省省会腾海市急速赶去。 　　 端坐在马背上的锄奸队员头戴狗皮帽子，身穿羊皮长袄，一副赶山猎人打扮。牛栓柱不停的用鞭子抽打马背，骏马嘶鸣卷起洁白雪雾，如同行走在云端，蔚为壮观。 　　 今天早晨，党英明通过组织给锄奸队发来密电，内容是，为了给关东军筹集粮款，伪平川省财政厅长、汉奸韩志宇炮制了一份“土地低廉出租方案”，通过一次性收齐五十年租金，将土地低价租给老百姓。表面上看租金减半，实惠多多，实则疯狂敛财，方案一旦实施，将给平川人民带来空前未有的灾难。昨天下午，关东军、伪满国务院批准了这一方案。伪满兴农部次长多门三郎亲赴平川督办。党英明经过多方打听，得知今晚八点韩志宇在鹿鸣谷山庄宴请多门三郎，参加宴会的还有各县财政局所长，共计二十多人。他让锄奸队员火速赶往滕海市，目的很明确，就是阻止韩志宇实施土地减租方案。 　　 跑了一个时辰，牛栓柱额前呼呼冒汗，他勒了一下马缰，转过身对队员喊道：“同志们，加快速度，争取早点完成任务，我请大家吃杀猪菜。” 　　 队员丁吉发高声回复：“那都不是事，我想吃汉奸馅饺子。” 　　 马队传来阵阵笑声，久久在山谷间回荡。 　　 经过四小时疾行，锄奸队于傍晚到达腾海市城外马尾林。 　　 “辛苦了！”在此等候的地下党员将马队引至一处空房，补充水和食物。短暂休整后，五人吃饱喝足，拿着地下党员提供的地图、通行证，骑上毛驴悠哉悠哉的进城。 　　 “干什么的？”看门伪军问。 　　 “跑山货的。”牛栓柱回答。 　　 “有通行证吗？”伪军问。 　　 “有！”牛栓柱掏出通行证递了过去。 　　 “这个证不好使，换别的！”伪军不耐烦地说。 　　 “哦！想起来了，还有一个证。”牛栓柱递过两块光洋。“对，就是这个证，我给你们开门！”伪军拉开门栓。 　　 “吱呀呀——”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锄奸队员依次入城，沿着中心大街向西门口的鹿鸣谷饭庄走去。 　　 鹿鸣谷饭庄是一栋三层楼酒肆，一楼接待散客，二楼雅间，三楼赌场。韩志宇包下整栋楼，并调来两名伪警把门。 　　 夜幕降临，霓虹闪烁。鹿鸣谷饭庄吆喝声叽叽喳喳，嬉戏声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二楼天地人包厢，三张八仙桌一字排开，桌上摆满特色佳肴，令人垂涎欲滴。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韩志宇叼着烟卷，翘着二郎腿，正得意洋洋的向兴农部次长多门三郎炫耀土地租赁方案：“我就说嘛，只要勤动脑，财源就会滚滚来。明天方案一公布，三五天便完成关东军下达的粮款催缴任务，在座的诸位也跟着升官发财。” 　　 “对啊，韩厅长不愧是管家出身，脑袋一转就想出来钱道儿，跟着他混吃饱饭。” 　　 “韩厅长乃财神下凡，聚财招财敛财样样精通，有您开疆拓土，平川省必将富得流油。” 　　 “依我看，韩厅长这么优秀在平川省待不久，不出三五个月，要么提拔当副省长，要么调到新京当次长，前途一片大好。” 　　 屋里的人随声附和拍马屁，话语中充斥着阴阳怪气。 　　 多门三朗喝着茶，只听不言，脸上呈现出惊诧的表情。 　　 在一片吹捧声中，宴会开始了。 　　 韩志宇大腹便便走到主桌，端起酒杯说：“诸位，把酒满上，今天我要讲两句。刁民在背地里骂我是汉奸，这口气我憋了很多年，今晚终于一吐为快。对付这些穷棒子，下手要狠，掐的他们喘不过气来。过了今夜，穷棒子将掉进咱们设计好的陷阱，有多少钱都得吐出来，没钱，就算卖儿卖妻卖房也得给我凑齐。为啥？馅饼太诱人了，五十年租期打五折一次交齐，等于捡钱，搁谁也不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至于以后，我今年55岁，哪天两眼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老话说的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给改一下，叫今朝有钱今朝赚，人嘛，来世上走一遭，背后有人骂你拿不了命，嘴里吃不上喝不上是要命的。得了，再啰嗦菜都凉了，来，为美好的明天干杯！” 　　 觥筹交错，人声嘈杂，宴会被推向高潮。 　　 锄奸队员翻墙跳进鹿鸣谷饭庄院内。牛栓柱看一眼表，刚到八点，屋里的人还没有进入酒醉状态，便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隐蔽起来，等时机成熟再行动。 　　 酒一杯杯地往肚灌，人一个个往下躺，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多人钻到桌子底下。牛栓柱学了一声猫叫，隐藏在墙角的两名队员，猫腰跑到饭庄门口，趁站哨伪警跺脚驱寒毫无防备之际，冲上去给个锁喉，脖子一拧，瞬间瘫软。其他队员冲上去，有的用抹布堵嘴，有的用绳子捆手脚，三下五除二制服，丢进角落里。 　　 牛栓柱留下两名队员把门，带领另外两名队员直奔二楼。 　　 楼梯口正对主桌，当三人出现在包间，韩志宇正搂着美女与幕僚推杯换盏。无意间，韩志宇的目光与牛栓柱的眼神形成对视，韩志宇愣了一下，以为牛栓柱是山庄伙计，扭过头继续喝酒。牛栓柱虽然没见过韩志宇，但从他所坐位置和傲慢的眼神，猜测必是韩志宇无疑。为保险起见，他在动手前高声喊道：“韩厅长，山庄老板有礼相赠。” 　　 韩志宇不知真假，痛快答复：“给俺拿来！” 　　 “好！请接礼。”牛栓柱话音刚落，迅速掏出飞镖，“唰”地投了出去。 　　 “哎呦！”飞镖不偏不倚正刺韩志宇咽喉，当即鲜血喷溅，夺走性命。 　　 “抓刺客！”多门三郎见韩志宇倒下，立刻掏枪反抗。 　　 “一块去吧！”站在牛栓柱身后的队员眼疾手快抢先扣动手枪扳机。“砰、砰……”两声枪响，多门三郎被爆头。 　　 包间顿时乱了套，哭声、喊声、求救声混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惊悚恐惧。 　　 “把嘴闭上！”牛栓柱从从腰间拿出手榴弹，拽住拉火绳，高高举起，“识相的老老实实蹲在地上，我们不杀中国人，回去弃暗投明，别再与人民为敌，否则同他们一个结局。” 　　 包间里的人吓得脸色惨白，蹲在地上大声求饶。 　　 牛栓柱给队员使个眼色，让他们先撤自已断后。三人悄悄退出包间，等汉奸走狗发现情况不对，锄奸队员已消失在夜幕中。 　　 次日早晨，滕海市大街小巷贴满了大字报，揭露了韩志宇打租地幌子疯狂敛财的滔天恶行。人们冲进韩志宇家中，将尸体从棺椁中拽出来，抛尸荒野。 　　 两天后，党英明收到组织发来的密电，伪平川省财政厅韩志宇被处死，寅吃卯粮伎俩破产。他对前来送情报的关晓娜说：“代我谢谢老板，时时刻刻想着我，礼物太珍贵了，无以回报。” 　　 关晓娜莞尔一笑：“党先生，您太客气了，老板常念您的好，说人品高尚，值得深交。” 　　 党英明笑着说：“哪天我安排东家吃饭，你也参加！” 　　 关晓娜收好餐盒，说道：“党先生，我就不打扰您了，回去上课了！” 　　 党英明从抽屉掏出个牛皮笔记本送给她：“小关，这个本子送给你，相信你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从容面对，发奋图强，成为国家有用之人。” 　　 关晓娜接过本子，向党英明深鞠一躬，转身离去。 　　 送走关晓娜，党英明长吁一口气，暗说，“还好，情报传递及时，锄奸队果断处置，没有让汉奸韩志宇的伎俩得逞，否则平川人民将遭受灭顶之灾。但是……”他把后面的话咽下去，要知道这份情报的窃取、传递费尽周折，某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韩志宇就会得逞。 　　 事情还得从三天前说起。党英明在医院躺了三天，伤口渐渐愈合，胳膊可以活动。想到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他跟医生商量出院。医生说：“您是关东军司令部重点关注的患者，没有他们批准不可出院。” 　　 党英明怎么说好话也无济于事。他托着绑着绷带的胳膊在医院走廊来回踱着步。路过护士站时见桌上放着电话，问值班的护士：“请问这个电话可以接外线吗？” 　　 护士说：“这是内线电话，不可以接外线。” 　　 “内线？”党英明脑袋灵光一闪，计上心来：“宪兵司令部可以接吗？” 　　 护士说：“可以！” 　　 党英明说：“那麻烦你给我接一下宪兵司令部政战室，请黑脖镜子女士接电话。” 　　 护士抬头瞅了一眼党英明，问道：“你和她熟悉？” 　　 党英明点点头：“老朋友！” 　　 护士拿起电话转接总机。片刻功夫电话接通，话筒传来黑脖镜子魔性的声音：“党先生，知道你会打电话的，还在医院吗？是不是需要我过去？” 　　 党英明紧了一下鼻子，说道：“镜子女士，三日不见如隔三秋，特别是您的嗓音，如百灵鸟一样动听。本想出去请你和伊泽君吃饭，怎奈医生不放行，说得关东军批准。” 　　 黑脖镜子说：“太遗憾了，我现在有事不出去。如果需要，我可以给医院领导打电话让你出院。” 　　 党英明长长叹了口气，说道：“那您先忙，哪天我约你和伊泽君，可要赏光呀！” 　　 黑脖镜子听出党英明弦外之音，说：“我单独请你，不带伊泽。我现在就联系医院领导，你在病房等着。” 　　 党英明给黑脖镜子打电话，让她通融出院只是引子，真正动因是考验她的协调能力。如果她在关东军畅行无阻，就建立联系，从她身上获取情报。如果她啥也不是，只是个轻浮女，干脆离她远远的，免得纠缠不清。 　　 “冷先生，您可以出院了，我们派车送您回去。”电话放下不到十分钟，院长和医生就赶到病房，给他办出院手续。 　　 走出医院，一阵冷风吹来，党英明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一晃几天没上班了，不知道傀儡政府又生出什么祸事来，发现不及时，就是工作失职。想到这儿，他迅速钻进吉普车，督促司机加大油门向经济部开去。 　　 进了经济部大楼，党英明把物品放到办公室，顾不上喝口水，直奔部长于静远办公室。 　　 “笃！笃！笃！”党英明轻敲了几下房门。 　　 “谁呀？”屋里传来于静远的声音。 　　 党英明说：“部长，我是英明，刚出院，向您报安。” 　　 于静远说：“是英明啊，进屋吧，我在厕所，稍等！” 　　 党英明推门进了屋。他拉把椅子在于静远对面坐下来，这样便于交谈。等了两分钟，于静远蹲在厕所还没出来，他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无意间，他看到桌上放着一份文件，定睛一瞧，内容是平川省发行土地租赁券的请示。党英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伪满都成了落山的残阳，伪平川省还能蹦跶几天，这时发行土地租赁债券，不是陷阱就是火坑，遭殃的是老百姓。 　　 党英明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一遍书报就能记住百分之八九十。党英明轻咳了两声，试探于静远的反应，只听他说：“稍等，这两天肠胃不好，马上出来了。”党英明翻开文件，快速浏览，差不多一目四行，三页纸的文件，只用了三十秒，便将内容记在脑子里。 　　 “哈哈，英明，让你久等了！”党英明的眼睛刚离开文件，屁股还没沾到椅子上，厕所门就开了，于静远从里面出来。 　　 “好险啊，只差零点一秒就撞上！”党英明紧张到了极点，但脸上却是淡定的表情，说道：“部长，为民操劳，身体欠安，多多休息才是，属下先告退了！” 　　 于静远说道：“世道变了，要是过去，这么说要杀头的。着啥急回去，聊会儿！” 　　 党英明试探性地问：“我现在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怕别人撞见了，影响您的声誉！” 　　 于静远眼睛一瞪说：“满洲上上下下都这样，尤其是那个总理大臣，恨不得蹲下来舔主子的鞋。这样也好，大家知道你跟日本人混在一起，以后没人敢跟你起刺。” 　　 党英明双手抱拳说：“部长乃人中豪杰，胸怀天下，令人钦佩，属下肝脑涂地，生死相随。” 　　 于静远满脸堆笑说：“说的好，我爱听。先忙吧，我去开会，日后不忙时过来喝茶！” 　　 退出于静远办公室，党英明快步回到屋中，拿起笔，刷刷几下把平川省发行土地租赁券方案简要记在纸上，然后藏到礼帽夹层。此时已是午后三点，距方案实施还剩两天，时间紧急。怎么把情报传递出去？一个道难题摆在党英明面前。按照组织约定，周二、五关晓娜去送情报，今天是星期四，她不来。如果到新京大学去找她，既违反组织纪律，也不安全，容易暴露目标。党英明急得团团转，在屋里大口吸烟。 　　 “笃！笃！笃！”门外有人敲门。这个时候谁会登门造访？党英明心里直打鼓，怕项德美等人进屋闲聊耗费时间，便把纱布缠在胳膊上，做好借故抽身的准备。 　　 “党桑，快跟我走！”一声嘎吱声，门被推开，党英明抬头一看，是伊泽站在门口，满口大金牙在白炽灯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伊泽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进屋。”党英明将他迎进屋中。 　　 伊泽一把搂住党英明的脖子，兴奋地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司令官要接见你！” 　　 “什么时候？”党英明一脸吃惊的问。 　　 伊泽说：“现在就去！” 　　 “就我这造型，恐怕不好吧！”党英明指了指胳膊上的纱布。 　　 伊泽转身进屋拿起礼帽扣在党英明的头上：“没那多讲究，去就是了！”说着搀起他往楼外走。 　　 “不管遇到任何困难，必须想办法把情报送出去，否则就是失职，无法向党组织交代。”党英明边走边捉摸对策。 　　 吉普车驶出经济部大院，朝关东军司令部开去。党英明的眼睛四处踅摸，期待在熙熙攘攘街头见到熟悉的面孔，哪怕是停留十秒钟，也能把情报转出。遗憾的是，汽车跑了三条街巷，眼瞅就要到关东军司令部，也没见到熟悉的人影。他心急如焚，做好最坏的打算。 　　 “八嘎，怎么停车了？”车驶进中央大街，驾驶员突然急刹车，将车里的人吓出一身冷汗。伊泽骂骂咧咧的让驾驶员下车查明情况，原来前方车辆肇事把路堵死，只好拐弯走别的路。 　　 吉普车钻进一条小胡同。党英明漫不经心的瞅着车外低矮的房屋。车子七拐八转驶进南广场。党英明无意间看到前方一栋二层欧式风格大楼，觉得好奇，问司机：“前面的欧式小楼是什么机构？” 　　 司机抬头瞅了一眼，说：“那是横滨银行！” 　　 “横……”党英明的交感神经瞬间兴奋起来，一下想起同新京地下党同志接头时，告知南广场横滨银行男厕是一处情报传递点，把情报放到把手里，就会有人来取。 　　 “真是天助我也！”党英明暗暗窃笑。 　　 吉普车快到横滨银行门口时，他捂起肚子让司机停车，说有内急需要方便。司机把车停到路边。党英明下了车，撒腿朝横滨银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