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用刑过度,冯岗突发心脏病死亡?”晚上八点,禾田匆匆来到监狱提审冯岗,等待他的则是冰冷的身体。 “我只让你们审问,没让你们动刑。冯岗暴毙,什么线索都断了。”禾田用皮鞭抽打两个狱警。 狱警跪地求饶:“太君,我们是按您的要求提审了,谁知这小子趁我们不注意,企图撞墙自杀,我一时来气,踹他一脚,哪成想不禁踢,突然猝死,抬到医务室没抢救过来。” “妈的,你俩坏我大事,司令官追究起来,你俩都得玩完。”禾田攥紧拳头疯狂砸向医务室的门,情绪一度失控。 “通知法医过来尸检。我向梅津美治郎司令官请罪!”禾田顾不上换衣服,穿着白大褂跑出监狱,坐上吉普车急匆匆赶往梅津美治郎官邸。 党英明晚上小酌了两杯,脸上红扑扑的有些微醉。回到旅馆,他感觉头发沉,便倚在被子打盹。其实他并没睡,大脑在高速运转,分析真由美子能不能出手相助。出手,当然是皆大欢喜,给党组织一个交代。不出手,也没毛病,另想别的办法解决。 晚上十点多,党英明刚眯了着,隐约听到门响起,以为门没关严被风吹开,便懒洋洋起身关门。结果发现门并没开,外面也没刮风,只是从门缝塞进一个信封。谁?党英明一下精神起来,迅速拉开屋门查看究竟,走廊里空荡荡的,静的可怕。他关上房门,拆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纸,展在灯下一读,立即喜上眉梢,只见纸上写道:“封口”办妥,勿念。 “事办的漂亮!”党英明把信拍到桌上,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说,“好刺激呀,这时要是有酒,非得痛饮三杯。” 窗外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让闷热的天气凉快了许多。 梅津美治郎刚睡,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一脸不悦的接起电话:“谁呀?” “司令官,我是禾田,有急事向您汇报!”禾田急躁地说。 梅津美治郎顿了顿说:“那就在电话里说吧!” 禾田很清楚,舅舅给足了面子,换上别人早就骂个狗血淋头。他有心在电话里告诉舅舅冯岗死了,但又怕说不明白,只好厚着脸皮说:“事情紧急,还是见面汇报为好。” 梅津美治郎说:“好吧,那就上来吧!” 半小时后,禾田敲开梅津美治郎卧室的门。 “舅舅,大事不好,冯岗死了,怎么办?”没等梅津美治郎开口,禾田先堵嘴。 出乎禾田意料,梅津美治郎听后并没大发雷霆,而是笑了笑说:“冯岗是谁?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 禾田一拍脑门,心想,“坏了,舅舅在这个时候装糊涂,一定是对我失去信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必须让他发脾气,重视起来,我才能在关东军司令部干下去。” 想到这,禾田语气凝重地说:“冯岗就是从我盛京抓过来的国民党特工。他一死,所有线索都断了,外甥失职,恳请您严肃处理。” “我以为是多大的人物,原来是小小的特务头子,害的我睡不好觉,你回去休息吧,以后这样的小事不要向我汇报。”梅津美治郎对冯岗的死并不感兴趣,打了一个哈切,眼皮耷拉下来,话里话外向“一根筋”的外甥下了逐客令。 禾田碰了一鼻子灰,但仍不死心,跑到梅津美治郎身后给他捶捶背,说:“舅舅,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你就让我把话说完,求求您了。” 梅津美治郎撩起眼皮瞅了一眼禾田,阴阳怪气地说:“正因为看在你母亲的面子,我才没有发脾气,极力保护你。外甥,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控制的,既然发生了,那就揭过去,把事情做好,有我在不会影响仕途。” 禾田茅塞顿开,眼含热泪:“舅舅,我明白您的意思,非常感谢关照,可是……”他还想再说下去,却被梅津美治郎推到门外。 昨夜的雨好大,淹没半个新京城。 天刚放亮,党英明就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他穿上衣服打开门,一看是旅馆的伙计在通知住客人抓紧转移,洪水已漫过一楼,快到三楼避险。党英明住在二楼,正对着楼梯,他转身回屋把物品装进行李箱,一口气跑到三楼餐厅。 他透过玻璃窗朝街上望去,只见低矮房屋淹没于水中,百姓站在屋顶和树杈高声呼救,场面揪心。不知为何,党英明突然触景生情,心头涌起孤独感,感觉自已像一艘航行在大海的孤舟,既要躲惊涛更要避骇浪,随时可能卷入汹涌漩涡。回想自已到新京以来,所经历的险、遭遇的难不计其数,每一个都危机四伏,可以说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革命,随时随地为党的事业抛头颅洒热血,为劳苦大众献出生命。 困顿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头。他定睛一看,是关晓娜淌着齐腰深的水前来送早餐。泪水瞬间模糊了党英明的双眼,他暗暗自责,关晓娜一个女孩不顾危险,战斗在敌人的心脏,都没感到孤独无助,我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儿,更应该挺起脊梁,向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即使倒下也无所惧,“共产党员,宁肯战死,也不会低下高贵的头颅!”我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中国人站起来,同日本鬼子斗争到底,迎来抗战全面胜利。 党英明拎着行李箱回到房间,站在楼道口迎接关晓娜。 “水这么大,多不安全,这要是途中遇到啥情况,我咋向你父母解释。”见到关晓娜,党英明接过餐盒,“关键一点,大美女还没成家,我岂不成了婚姻杀手。” 关晓娜呵呵笑起来:“党先生,你还不知道,我出生在松花江边,从小泡在水里,什么样的激流浊浪没见过,洪水在我眼中不过是毛毛雨,多虑了。” 说话间党英明将关晓娜迎进房间。 “老板得知你昨天忙碌到深夜,特别辛苦,今天早晨特意让师傅做了你爱吃的水煎包。我给你带了酒,就着热包子喝两口解解乏。”关晓娜将一坛烧酒放到桌上。 党英明启开酒塞,顿觉香气弥漫房间,说道:“怀德产的烧锅酒名不虚传。” 关晓娜吃惊地问:“没喝酒怎么知道是怀德产的?” 党英明从餐盒里取出包子、小菜,给自已倒了一杯酒,美美地喝上一大口,说道:“怀德不仅酒甜,而且人长得帅,有机会我给你介绍一个怀德的男朋友。” 关晓娜脸上泛起绯红,不好意思地说:“您要是想给介绍对象,那就直说,没必要拿酒做引子。我可把话说在前头,不是圈子里的人免谈。” 党英明一听有戏,趁热打铁说:“当然是圈子里的人,像你这样貌美如花的才女,怎能下嫁社会闲杂人等,必须有远大的志向。哪天有时间见个面。” 关晓娜听的云山雾罩,把话挑明:“不会是你的替身?我见过他一面,但没说话。” 党英明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聪明!绝顶聪明!这事儿我替你定了,后天是星期天,中午在咖啡厅会面!” 关晓娜摇摇头说:“我正备考,时间紧张。不过我对‘替身’印象不错,等哪天俺娘来,让她瞧瞧,过了老人家的关,事情才好办。” 党英明听出她在托辞,不好强求,就聊起学习。 一小时后,洪水退去。 关晓娜起身告辞:“党先生,一会儿有课,我先走了。对了,餐盒夹层还有牛轧糖,别忘取出来。” 党英明放下筷子,说道:“那就不挽留了,代我问候老板。”说着打开房门,将她送到楼梯口。 他从餐盒取出密封纸条,摊开一看喜上眉梢,上面写道:临危受命,入穴“封口”,凶兆化解,皆大欢喜,重庆发电,连连称赞。任务虽完,不可麻痹,无声较量,仍在继续,不畏艰险,再接再厉。党英明用手掂量着纸条,自言自语道:组织首肯,最高褒奖,不负重托,再立新功。 本来党英明不想去上班,一是早晨高兴喝了一碗酒,脸红脖子粗,让人见到不好;二是有意避开项德美,虽然临危受命救她于水火,但从骨子里对她有厌恶感,能请神不能送神,惹出乱子摆不了事,这样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好。日后就算见到她,三缄其口不谈“封口”之事,久而久之,就会被时间冲淡,忘于脑后。但想到下午有会,专题研究金融的,对日后开展工作有帮助,便踩着烂泥深一脚浅一脚去上班。 按照往常惯例,遇到刮风下雨恶劣天气,项德美都不来上班。今天却反常,早早的来到办公室,而且门大敞四开,像是有意等谁。党英明当然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啥药,无怪乎表达一下感谢之情,把附在身体的孤魂驱走,终于睡个安稳觉。 听到走廊传来皮鞋声,项德美从屋里出来,倚在门口用挑逗的眼神看着党英明:“呦呵,党处长,这么糟糕的天气都来上班,实乃经济部公职人员的楷模。” 党英明掏出钥匙打开屋门,笑着说:“蒋副处长,表扬的该是您呐,据我判断,昨天应该是加班到深夜,在办公室凑合一晚。不过气色不错,一看休息很好。” 他本不想聊“封口”的事,见项德美有意示好,干脆把话说开,趁机敲打她一番,别惹是生非,小心玩火自焚。 “党处长,到我办公室聊聊,有好烟好茶款待!”项德美发出邀请。 “好啊,正好下一步工作需要研究,那就公事私事一锅煮。”党英明也不客气,拎着水杯进了项德美办公室。 项德美从抽屉里拿出两条进口香烟,塞到党英明怀里,讪讪地说:“花高价请的巫师真好使,昨夜居然没做噩梦,一觉睡到天亮,心情老好了!” 党英明摆弄着香烟,开玩笑地说:“蒋副处长,你也太抠了,两条烟就想把握打发走了,是不是搞一锤子买卖,日后还想办事不?” 项德美听出党英明在要人情,故意装糊涂:“啊呀,你的胃口也太大了,就找个巫婆驱个鬼,不至于狮子大开口,要个十万八万的好处费。照这样下去,以后真的没法处了。” 党英明喝了一口茶,眯着眼睛打量项德美:“你呀,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要不是我出手相救,早就被孤魂索走了性命。算了,不跟你计较了,谁让我看人走了眼。” 项德美被党英明软中带刺话语敲打的胆战心惊,连忙打圆场:“不会差事,明后天我在帝国饭店设宴,把你朋友叫来,咱们好好的欢乐一把。” 党英明不想把关系弄僵,但又不想让她得便宜卖乖,含沙射影地说:“你的病治好了,孤魂却跟我过不去。昨夜我也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孤魂告状,说他死的冤枉,被一个女人陷害,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活活惨死在监狱。孤魂说害他的人就在新京,让我找人超度,然后索她的命。” 项德美当然听明白党英明是在旁敲侧击,她很尴尬,回应吧,等于为自已开脱;不回应,等于是默许,身上背负人命,这辈子都洗刷不清。 “你我都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按理说不应该信鬼神,也不怕鬼神,怎么谈鬼色变?”项德美终于找到反击的突破点,怼的党英明哑口无言。 “你我之间是在谈论鬼吗,恐怕你要比我清楚。世间本无鬼,只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鬼才附体。”党英明抓住机会反咬一口。 项德美羞愧满面,没了锐气:“照你这么说,我还得向孤魂负荆请罪,才能饶恕罪过。实话实说,我做不到,也不想做,爱咋咋地!” 见项德美拉下脸,党英明意识到敲到痛处,缓和一下语气说:“咱们就别讨论鬼了,摸不着见不到,白费唾沫星子。我想说的是,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拧着劲,自然做不出阳光的事。” “有道理,可人与人交往,尤其在利益面前,谁敢打包票自已纯粹的像阳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谁也别笑话谁,丑事不露就是高手。”项德美一脸怪笑。 党英明冷笑说:“有一种厉鬼最可怕,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对他决不能客气,要联起手来诛之,打入十八层地狱。” 项德美见党英明给自已台阶下,马上接话:“对,你我联手,定能将厉鬼驱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