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回去,回去那个贫穷、落后、愚昧且充满战乱与社会不稳定的冻土里面。” 在与负责照顾自己的契卡交谈时,特斯拉发出了自己的感慨。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 加上那沧桑的面容,仿佛是看开了一切的修士一样。 然而,他的声音却充满了不解。 而引起他不解的人,正是自己的学生谢缪沙。 一开始,他对谢缪沙的教导仅限于表面上的知识,如果不是契卡给予了他所需要的生活费用,恐怕他都不会理会这个斯拉夫人。 可是,随着一段时间的相处,特斯拉开始发现,这位名叫谢缪沙的年轻人确实很有天赋。 他的能力出众,已经可以用天才来形容,这份天才的才华让他回想起曾经的自己,年轻时的自己。 意气风发,才华横溢。 但是他又没有自己年轻时的那种骄横跋扈,恃才傲物。 这样的人成为了自己的学生,这让特斯拉十分满意,同时也愿意教授更加深奥的知识。 那时候,苏俄还未成立,一战已经开打了一半。 随着教导的不断深入,加上契卡的资金提供,这师徒两开始研究起了无线电遥控技术,甚至开发了一辆无线电小车,虽然速度和距离都有限,但这是从0到1的开始。 只要突破了0,一切皆有可能。 再一次探讨中,他更是认可了自己的这位学生。 他问。 “我们现在看到的太阳,是真的吗?” 谢缪沙回答道。 “是真的,但那是过去时的太阳。” 思维需要发散,不能因为眼前的所见就认为是真实。 这不单是科学家的需求,更是一位研究工程师的需求。 如果被眼前事物所表现出来的‘真实’所蒙蔽,那么,你将很难再有成就。 特斯拉问他的这个问题,就是想试探自己的学生,其思维方式究竟如何。 是固化了,还是仍在成长。 很显然,这句回答让他十分满意。 “为什么呢?”带着满意的笑容,他下意识地发起了追问。 这次追问,即使谢缪沙无法完全回答,特斯拉也不会在意。 可是谢缪沙并没有敷衍。 他尊重自己的老师,无论是他的疑惑亦或是他的烦恼。 半刻钟的思考,谢缪沙给予了自己的回答。 “因为光的速度是有限。” 光是有限的。 突然间,陷入思考的人,轮到了特斯拉。 数年后,便是1917年,苏俄成立了。 负责照顾特斯拉的契卡,亲自将这份消息带了回来。 特斯拉对此不以为然,但他能感受到谢缪沙那恍惚的精神。 这份恍惚会极大影响一位工程师的头脑,特斯拉为此而担忧。 “俄国太落后了,我们是科技研究人员,政治不合适我们,你应该好好学习,谢缪沙。” “” 契卡没有说话,他心中对特斯拉的这番话十分不满,但他还是忍住了。 看向谢缪沙这边,此时的他正改装着一台变压器,似是听懂了,又似是没听见,一言不发。 本以为谢缪沙想明白了,可随着时间的推磨,特斯拉开始发现,自己的学生正着报纸,而报纸上所记录的内容正是苏俄的十月革命宣言。 他就如同一尊化石,请捧着这张报纸。 尔后的生活中,他变得更加勤奋,更加积极,仿佛有着某种动力在驱使着自己一样。 但同时,他也变得更加的沉默寡言,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眼中的东西只有知识,知识和知识。 1919年末,夜晚。 谢缪沙找到了自己。 散落的月光倒映在窗户上,打出了一片光泽。 他看着自己,目光中,带着无法言明的色泽。 “老师,我想回去。” 回去哪里? 特斯拉没有说话,但他的目光似是问出了这个疑惑。 “回去我的祖国。” “但沙俄已经灭亡了。”特斯拉还是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他认为这里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而且美国的资源和科技水平更具有优势,这对于一位研究人员是最好的地方。 可是,从一开始,两师徒的思考方式就不一样。 “我的祖国不是沙俄,是察里津,是现在的苏俄。” “但那里太落后了。” “正因为落后!” 第一次,他大声反驳着自己的导师。 这是他从未做过的事情,特斯拉对此感到了惊愕,但内心并没有半点愤怒,相反更多的是好奇。 他很清楚自己的徒弟,一个十分理智的人。 名誉、钱财、权力他都不在乎,他所在乎的只有知识,而现在似乎有多了一点 多了什么?特斯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不久之后,一位陌生的契卡找到了谢缪沙。 第二天清晨,谢缪沙向自己告别。 “为什么?”特斯拉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在这里过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回去那个充满黑暗的地方。” 谢缪沙沉默了片刻,尔后带着一丝决然,向自己导师回答道。 “因为召唤,我必须回应。” 当天,谢缪沙离开了,就如同一缕风似的,让他抓不住。 虽说徒弟走了,但特斯拉并没有孤独,因为这里换了一位负责照顾他的契卡。 这位契卡挺有文化水平,英语说得很顺畅,知识也不差,虽说对特斯拉而言远远不够,但至少能交谈。 但,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了的原因,每当到了晚上,他都喜欢独自一人坐在阳台上。 摇晃的椅子,伴随着轻微的夜风,让特斯拉回想起以前的点点滴滴。 年轻时的热情,如今似是熄灭。 真的熄灭了吗? 如果真的熄灭,又要如何重新燃起。 迷茫的眼睛,凝望着头顶上的夜空。 这一夜,他失眠了。 一个月过后,这位负责照顾自己的契卡,突然间带来了一封信。 那是自己徒弟谢缪沙的信。 虽说只有几年的师徒情分,但特斯拉对这位年轻人十分有好感,因为他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表面上带着‘无所谓’,特斯拉带着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拆开了这封信。 信中都是问候自己的内容,似是一个傻孩子一样。 可随后,信中背后还有一份隐藏信,当他翻开这封隐藏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什么? 他戴上自己的老花眼镜,尔后看清楚了上面的内容。 ‘全俄电气计划’ 眼神中透露出惊愕,那双手更是颤得激烈。 那早已干枯的心脏,不知为何,又一次跳动起来。 这封密信所能写下的内容很有限,但谢缪沙还是以一位工程师的方式,将自己所需要表达的内容都写了出来。 待特斯拉看完后,如一尊化石般静坐在椅子上。 阳光洒落,将他的白发映出了一片璀璨。 “疯子。” 似是喃喃念叨一般,他带着一丝笑意。 再一次看向这封密信。 尔后,捂着额头,放声低笑。 笑得爽朗,笑得爽快,笑得如同新生那般。 “谢缪沙,你他娘的就是一个疯子。” “全国电气?还是在那片落后冰冷的土地上进行?” “天真,可笑,简直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他笑着,叫骂着。 但很快,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捏着这封信的手,因力度太大而发白无血色。 他回忆起了很多东西。 爱迪生、戏弄人的幽默、交流电的改进、地震装置、对jp摩根欺骗。 那时候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天真可笑的人,何尝不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整整一个晚上,他想通了,也想明白了。 脑袋没有什么杂念。 那股热情,仿佛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上。 虽说还没有完全回到巅峰时期,但至少他有了动力。 在那片冻土上进行全国电气?简直就是狂妄至极。 但是,特斯拉本身就是一个狂妄至极的人,师从自己的徒弟,也必须狂妄。 “那叫什么的你,来,帮我找东西。” 这位契卡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有些委屈地靠了过去。 再怎么说他都已经照顾了特斯拉老师这么久,居然还没记住自己的名字。 身高两米的壮汉就这样被一位瘦弱的老头子给拉走了。 随后,特斯拉在一堆自认为是‘不起眼的玩意’堆中,找到了一个名叫a方案的文件,上面所记录的,正是尼亚加拉水电站资料。 而这个水电站,正是特斯拉自己的第一项重大工程。 当特斯拉将a方案交给了对方后,便通过契卡的手,买来了大量关于苏俄那边的报纸和内容新闻。 很快,他便了解到苏俄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家。 一个与当今世上任何一个国家都完全不同的社会制度。 即使他是诞生在自己最瞧不起的沙俄帝国尸体上,但她所爆发出来的希望和潜力,却让特斯拉感到了震撼。 一个百废待兴,却充满潜力的国家。 而且这个国家所推行的政策与社会制度,都深得特斯拉满意。 不久之后,特斯拉通过契卡的手,买来了一本gc主义宣言。 他不喜欢政治,因为他认为政治是肮脏的。 可是,当他开始读这本gc主义宣言时,他开始发现自己的看法是如此的落后。 政治确实是肮脏的,但政治也有另外一面,而这一面正是由理想主义者所构造而成的正面。 虽说第一次了解到这样的事情,但特斯拉依旧不喜欢政治。 他所追求的,是极致的思维,那雷电的真理。 “谢缪沙缺乏经验,他不一定能成,如果我在的话” 话语至此,他没再说,也没再想。 然是,念头已经种下。 不久之后,谢缪沙又给他写了一次信,但这一次并不只有一封,而是很多封,里面全都是关于这次全国电气的内容信息。 他遇到了很多困难与问题。 当特斯拉拿到手之后,便如获至宝一般对其进行研究。 里面的内容有四五十条,每一条都不一样。 可是,对于谢缪沙而言的难题,在特斯拉面前却轻松得如同呼吸喝水。 “从今天开始,谢缪沙的毕业资格取消了,这点问题都不知道解决,等我过去之后,一定要敲他脑袋。” 嘴里叫骂着,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在这些问题上进行解答。 然而,有不少问题需要亲自到往现场才能了解。 以这样的方式,特斯拉源源不断地给予远东的帮助。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磨,一些必须亲自到往现场的问题越来越多,这就导致特斯拉心有余而力不足。 抓住这个时机,契卡对他说道。 “不如,亲自过去研究研究?” 这样的小心思,特斯拉一眼就看出来了。 但是 他又看向窗外。 那是纽约的街景。 一片祥和,阳光洒落之下,似是天下太平那般宁静。 如果过去了,那就代表他将要抛弃这宁静的生活。 对于一般人而言,这是不可理喻的。 但是,他从不是一般人。 最艰难的挑战,永远都属于他这种天命不凡的人。 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他凝望着窗外的世界,还是如此的宁静,如此的安详。 但,他不甘于如此。 特斯拉所渴望的,是那充满神秘且紧张刺激的生活。 昔日的‘电流之战’,给予了他前所未有的刺激和紧张。 这一次,他将要面对更加危险且困难的生活。 能熬过去吗? 低下头,看向自己那双瘦弱的手,多年的营养不良已经让他的身体健康受到严重影响。 但就是这么一具脆弱的身体,正承载着一颗超凡的大脑,不屈的灵魂。 他不喜欢政治,也不喜欢那繁琐的纷争当中。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所喜欢的,追求的,永远都是那永恒的发明,头脑的风暴。 一声重重的叹气,似是放下了什么,又似是拾起了什么。 当他重新抬起眼眸时,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清晰。 “我不喜欢被人指示。” 冷不丁地,他说了一声。 契卡浑身一颤,似是会意到了什么意思,连忙说道。 “我们给予了最大程度上的开放。” “我不会掺和任何政治。” 契卡笑道:“我们对任何一位科学家都是一视同仁。” 如此,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