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讲信用者无正信,不守盟约者无正教。” “孩子,我们穆斯林起源于商业,而非土地,更非战争。” “在某一天,我会就此离去,但我希望你可以永远铭记着,‘信用’的重要性。” “穆斯林将会重新统一,而这个统一,我希望你能看得见。” 十六岁的那一天,真纳从中学毕业并考入孟买大学,而在他临走前,父亲给他如此叮嘱道。 他没有忘记父亲的话语,而当他在孟买大学期间,更是发扬着身为商人最宝贵的诚信。 不久之后,真纳得到了一个称呼,‘靠谱者’,誉为‘做事可靠,诚实守信之人’。 不久之后,在一位英国商人的帮助下,真纳进入了英国林顿林肯律师学院攻读法律。 就跟甘地、尼赫鲁和钱德拉·鲍斯他们三人一样,当来到英国时,都只能攻读法律。 但是与甘地不同,真纳没有前往其他地区,而是在毕业之后直接回去印度。 他以非凡的辨才和渊博的学识,得到了‘法律泰坦’这一称呼。 然而,他回来印度后,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学来的法律,压根保护不了印度人民,保护不了同为穆斯林的同胞们。 于是乎,他加入了印度国大党,并在穆斯林联盟成立不久后也加入其中。 真纳很普通,因为他跟其他印度精英阶层一样,都是前往英国攻读法律,而非任何一门自然科学学科。 可是,真纳很特别,因为他跟印度的其他精英阶层不一样,他所能接触到的,是普通人。 国大党内,目之所及都是地主,他们为了保护自身利益而团建在一起。 在一众地主包围之下,商人出身的真纳确实是很不一样。 这份与众不同,再加上他一开始以律师身份所积累的名望,逐渐地,让他成为了一颗明星。 1916年,真纳被推举为穆斯林联盟主席。 他以为,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然而,这只是一个枷锁,死死地禁锢着他,腐化着他。 他的所有政策举动,都必须围绕着穆斯林联盟内的地主阶级,精英阶层。 任何让利行为,都必须是建立在地主们的收获之后。 真纳一开始是抗拒了,可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点点地做出改变。 而发生最大改变的,则是1918年的时候。 那时甘地会来到印度,并加入国大党,成为国大党的重要一员。 随着非暴力不合作成为国大党的主要行动纲领后,真纳与甘地的矛盾越演越烈,并在1921年时,做出了一项重大决定。 “我们穆斯林联盟,将会退出国大党。” 临走之前,真纳向甘地警告道。 “你的手段不但会造成穆斯林和印度教徒之间的分歧,而且会在这两群人内造成分裂。” 这是他目前最重要的抉择,他不顾组织内其他人的反对,坚定的贯彻下去。 正因这份选择,真纳与组织内的大部分成员产生分歧,这些成员多半是地主。 因为,真纳的选择,无异于与国大党决裂,到时候,国大党必然会找机会铲除他们。 所以,这群人依旧是亲近国大党,还自愿为甘地去监视真纳。 穆斯林联盟内部还分裂出另外两个派系,一个是亲真纳派系,另外一个则是亲英国派系。 他为了团结所有穆斯林,苦口婆心地劝说另外两个派系,甚至还希望能够与国大党进行合作。 可是,失败了。 他所做的一切的,都失败了。 国大党派怒斥他的武断,导致他们失去了大量土地,只能委屈到回去巴基斯坦这片穷苦之地。 英国派嘲笑他的无能,穆斯林联盟在他手上无法团结,只有分裂。 只剩下亲自己的派系,一直在他背后支持着他,帮助着他。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现在的1942年。 真纳累了。 他是真的累到不想再动,可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每时每刻都在推动着自己,让他继续前进,继续迈步。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直接辞职。 但是,因为他在印度地区和巴基斯坦的声望,再加上他背负的职责,使得他不得离开。 他会叹一口气,然后背负起责任,重新站直腰杆,继续走下去。 只不过,他在不知不觉中,也开始发生改变。 他会为了某些抉择而选择妥协,妥协于地主,妥协于这些压迫者。 逐渐地,他越来越会妥协,越来越会让步。 而这样的事情,一直持续到现在。 直到今天,那个女人来了。 “我会期待着您的回复,真纳先生。” “如若您答应了……苏联会给予您帮助,重建巴基斯坦。” 重建……巴基斯坦。 如此平淡的一句话,却犹如千钧一般沉重,重得要压垮自己的腰杆,要挤压他肺内的空气。 怎么样重建?以什么人去重建?重建之后的国家又要走哪一条路? 他充满了迷茫。 但是,内心深处,却夹带着一丝激动。 端起茶杯,茶水已经凉透了,手腕却颤抖不止。 我害怕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心中有一丝疑惑。 但很快,他想明白了。 他的内心,在激动,在亢奋。 暴雨,仍在窗外肆虐,他的心,却发出如雷鸣般跳动声。 他看着茶杯中的水,茶梗竖在其中,呆呆地看着,像是魔怔了一样。 等他回过神时,茶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书房的门把,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处。 我怎么了? 他反问了自己一句。 可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抉择。 门,被他轻轻打开,暴雨所带来的风,吹拂而过,让他这件白色的衣服湿了大半。 他继续往前迈去,一步步地,走向了他所认识的方向。 就在他的前方,艾米尔撑着雨伞,已经等候多时。 她向真纳递出一把新的雨伞,对他说道。 “真纳先生,欢迎您的加入。” 接过艾米尔递过来的雨伞,真纳迟疑了一会儿,才将其撑起。 此时,身上已经完全被雨水所沾湿,尽管这里是亚热带地区,但雨水所带来的寒意,依旧让他双手冰凉得僵硬。 “请随我来吧,真纳先生。” 转过身去,艾米尔亲自为他带路,两人在这风雨之下前进着。 尽管玛利亚所在的贵宾区与真纳的办公室有一段距离,但其实也就只是在清真寺这个区域内而已。 百来步过后,便来到了玛利亚的所在之地。 鲍斯正抽着烟,在门口张望着。 待他看到艾米尔身后跟着真纳时,他沉沉地吐出烟雾,烟头落在雨水积落而成的水滩上,只留下残存青烟和余温。 鲍斯眼中虽然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就被自己的佩服给彻底淹。 就在不久前,玛利亚就向他拜托了一件事,让他在这里等候着真纳的到来。 鲍斯对此事感到怀疑,毕竟他不认为玛利亚真的可以把真纳给劝说过来。 对于鲍斯的怀疑,玛利亚笑道。 “你或许懂穆斯林,但你不懂真纳,他是你的同一面。” 这番话,更让鲍斯感到好奇。 他不了解真纳这个人,跟他的交互更是少得可怜,在鲍斯加入国大党时,真纳就已经因甘地的问题而离开国大党。 尽管两人经历有一定的相似度,但两人几乎没有交集。 所以,当玛利亚说出这番话时,鲍斯确实好奇了。 他很好奇,这个穆斯林是否真的能如此特别。 看着雨夜中出现的真纳,鲍斯让开身位,让其通过。 真纳先与他轻点着头,尔后从他身边走过,在艾米尔的带领下,来到了鲍斯的房间中。 之所以会约在鲍斯的房间,那是因为,玛利亚的房间有些乱。 毕竟是两个女的同居在一个房间,玛利亚自己不介意,但她得考虑艾米尔的隐私。 至于鲍斯,他倒是不介意,而且也愿意让出房间作为交谈之地。 当真纳来到房间内时,鲍斯便警惕性地守在门口,艾米尔同样如此。 就此,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开门见山的,真纳满身热气地向玛利亚问道。 “玛利亚主席,您刚才所说的‘重建巴基斯坦’,我能请教一下,您要如何重建?” 对他的着急,玛利亚没有丝毫意外,而是邀请他先坐下,缓缓说道。 “重建巴基斯坦,其实就是拯救巴基斯坦,如何重建,如何拯救,我可以给出建议。” “例如世俗化,例如教育普及,例如劳动力解放,又例如人民团结,这些我都能给出建议。” “但是!”玛利亚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们能够给出建议和帮助,可要真正拯救巴基斯坦,并重建巴基斯坦的人,只能是巴基斯坦人民。” “至今为止,历史中的社会发展都是阶级斗争的发展。” “自由民与奴隶、贵族和平民、领主和农奴,行会师傅和帮工。” “一句话,压迫者和被压迫者始终处于相互对立的地位。” “现在,巴基斯坦地区的斗争也是如此。” “从反殖民主义到阶级斗争,都是如此。” “当我们来到巴基斯坦时,我们能为你们带来思想,可是当我们离开之后呢?你们又是否可以继续团结下来。” “真纳先生,我试问您一句,你所向往的穆斯林大团结,在组织内的革命矛盾之下,真的能实行吗?” “连身为领导者的你们都无法实行,那么,巴基斯坦的穆斯林又如何团结?” 说罢,她为真纳倒了一杯酒,这是伏特加,方便给他驱驱寒,当然也方便玛利亚细啄。 一杯过肚,玛利亚带着满足的表情,继续说道。 “真纳先生,你能幻想得出来,如果未来的巴基斯坦是由现在的穆斯林联盟去管理,会出现什么情况?” 真纳沉吟片刻,最终只能叹气摇头。 “想象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帮你推算吧。” “如果你还在世上,穆斯林联盟还会安分守己,可一旦你不在,穆斯林联盟内部将会分裂。” “分离的穆斯林联盟,将无法团结整个巴基斯坦。” “到那时候,印度政府将会对你们虎视眈眈,甚至出兵干预,夺取你们的土地。” “而巴基斯坦内部,将会因为联盟的分裂而陷入混乱,联盟的大部分核心成员都是地主,他们会为了稳固手中的权力,从而剥夺人民的发展。” “渐渐地,本应带动国家发展得官僚体系,开始陷入权力腐败,财富集中在他们手上,而人民却无法得到他们应有的土地去进行发展。” “人民无法发展,经济无法进步,国家越来越穷。” “然后是内部与外部问题,巴基斯坦的种族复杂,且穆斯林分歧甚多,在无法实行世俗化的前提下,不可能实现穆斯林团结。” “分裂的穆斯林必然会成为印度的眼中肉,外部隐患最终会演变成外部战争,而无法团结统一的你们,不可能赢得了印度。” “这样的巴基斯坦,只会一步步走入灭亡,即使会因为地理原因而得到震旦或者我们苏联的支持,但内部的分裂与人民的利益缺失,也只是延缓了巴基斯坦的死亡。” “这……就是我所推演出的结局了。” 玛利亚的推演并不是毫无根据的进行脑测,她结合了自己上辈子的记忆。 那时候的巴基斯坦一直受到震旦的援助,那几乎是爱的包养了,但巴基斯坦依旧发展不起来。 除了地理环境确实糟糕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巴基斯坦的高层内部腐败过于严重,还有缺乏一个深刻的土地改革与社会改革。 再结合现在对巴基斯坦的了解,还有她在到来拉哈尔这段路程所看到的情景,便更加确定关于巴基斯坦情报的真实性。 情报加上自己的所见所闻,还有上辈子的记忆,玛利亚便有了如此演算。 而她的演算,深深刺激着真纳。 他考虑到的,玛利亚都考虑到。 他没考虑到的,玛利亚也一同考虑到。 他很想反驳,可当他张开嘴巴时,却什么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太真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