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落井下石
送走了一色义幸,信重转而面色凝重地看向殿下跪着的延永春信。 这位延永春信,算得上是武田氏最为痛恨之人。 明应十年(1501年),武田元信趁着一色氏内乱之际,率倾国之力侵入丹后,夺取了丹后东部包括加佐郡、与谢郡在内的大片领地,一度担任了丹后守护之职,并任命延永春信为守护代。但是十几年后,在幕府的主持下,武田元信又被迫将守护之职还给了一色义清,也就是一色义幸的上一任家督。 成为守护后的一色义清,极力拉拢延永春信,使之不仅背叛了武田元信,更作为一色氏的马前卒,冲在抵挡武田氏扩张的前线,不断寝反调略归顺武田氏的丹后国人。 悲愤交加的武田元信不久后辞世,这位丹后守护代更是丝毫不顾及武田氏的恩情,连连发动对武田氏的战争,为一色氏夺回了许多城池,并最终将武田氏的势力范围压制在了东加佐郡。 由此,延永春信逐渐获得了一色义清的足够信任,取得了与谢郡大部的控制权,并将居城设在了府中城,一时间风头无二。 一色义清病故后,一色宗家绝嗣,延永春信力排众议,将来自分家的一色义幸拥立为新任当主,借机架空一色氏、扩充自身势力。截至开战前,延永氏的知行超过两万石,位居丹后国国人之首。 武田元信、武田元光、武田信丰连续三代当主,历经数十年,始终没有放弃对丹后的攻略,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要击败并惩罚延永春信。特别是随着海贼将巢穴迁移到了丹后半岛,延永春信为其提供庇护,更是惹恼了武田氏。 奈何形势所迫,加之实力不济,武田氏始终没能让这个叛贼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在丹后海贼的侵扰下疲于奔命,深受其苦。 如今,这个让武田氏三代深恶痛绝之人就跪在信重和一干武田氏家臣面前,怎能不让人感到大仇得报、痛快不已? 由于仓桥合战时受了重伤,延永春信说是跪着,实则是半瘫在地上。胯部的伤痛让他不禁龇牙咧嘴,可面对怒气冲冲的武田氏家臣,他终究还是大气不敢喘一下,颤颤巍巍地等待着信重的处置。 此时,武田元光也坐在殿内,他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亲眼看到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落在武田氏的手中,心里自是畅快无比。 “延永大人,好久不见呐。”一身僧侣装扮的武田元光,似笑非笑地对延永春信招呼道。 “原来是元光殿下,哦不,发心寺殿……”延永春信曾多次在丹后前线与武田元光对阵,因此即便他剃度出家、换了装束,延永春信仍然识得出来。 “看到殿下身体康健,在下甚为欣悦。”延永春信面露羞赧,却又极力表现出谦和尊敬的态度和武田元光寒暄道。 武田元光心中恨透了此人,可还是报之一笑:“我之所以身体康健,为的就是今天啊。” 说罢,他将脸转向信重,问道:“彦五郎,想好怎么处置此人了么?” 信重摇了摇头,回答道:“还没想好,父亲大人有何建议?” “你是我武田氏一手提拔起来的,却在关键时刻背叛了我们,致使元信公抱憾辞世。”见信重将话柄抛给自己,武田元光这才用手指着延永春信,愤愤不平地说道:“我要将你五牛分尸,并用你的首级祭奠先祖!” 延永春信一听,顿时瘫倒在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下半身竟还渗出了黄色液体,这场面直教众人捏着鼻子敬而远之。 “想你也是当了三十多年的守护代,怎么这般胆怯懦弱,真是把武士的脸都丢尽了。”武田元光嗤之一笑,随即便请求信重抓紧将此人正法。 可信重并不认可这一做法,他看到延永春信身旁那几个如惊弓之鸟般颤颤巍巍的丹后国人首领,心想:“若是这么做了,固然解气,可自己暴虐的恶名必定会在丹后传开,这样一来不利于日后对丹后的统治。” 想到这,信重对武田元光劝慰道:“父亲大人,此人虽然可恶,但终究是一国守护代,况且‘在其位谋其政’,他做的很多事从他的视角上看并不算错,我建议,还是给他一个践行武士荣誉的机会吧。” “你是想准他自尽?”武田元光心有不甘:“实在是便宜他了。” “我若狭武田氏毕竟是幕府钦定的‘二十一屋形’之一,身份尊贵,岂能跟这种乡野粗鄙之人一般见识。就准他自行了断,免得脏了我武田氏的刀。” 既然信重都开口了,武田元光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那就听你的吧。” “多谢殿下。”听说不用被施以酷刑,延永春信总算稍稍平复了心情,但是在丹后作威作福了半辈子的他,显然不想就这么死去,还想做最后的争取: “殿下若是能放过在下一马,在下定当竭诚奉公,协助白井民部……哦不,为武田氏治理丹后竭尽心力。” “说到底,你还是不想死?”信重算是看透了眼前这个贪生怕死之辈,言语中充满了不屑。 “在下经营丹后三十余年,若是殿下留在下一命,今后统治丹后能多出很多便利,少费许多力气。”延永春信毕恭毕敬地向信重“推销”自己,言语间极尽卑微和谄媚。 “是么?”信重对殿下跪着的那些国人问道:“你们也是这么觉得的么?” 那些国人也不是傻子,被延永春信欺压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报仇了,即便有一两个跟他关系还不错,但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会在这时候触信重的眉头,因此,面对信重的提问,竟无一人给出肯定的答复。 “今后您便是丹后之主,臣等自当竭尽全力侍奉,哪需要他从旁协助?” “是啊是啊,今后您是丹后守护,白井民部是守护代,哪还有这家伙说话的份。” “主公有所不知,吾等这些年深受此贼压迫,如今您替我们铲除这一罪魁祸首,臣等感激都来不及,怎还会与此贼同流合污?!” 这些丹后国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个战后评定搞成了“批斗大会”,信重和武田氏家臣在一旁乐呵呵地看着,唯有延永春信面色铁青,颤抖着举起手,指着这些平日里对自己卑躬屈膝的家伙,绝望至极的他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噗嗤!” 延永春信顿感急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紧接着就是感到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