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北道并不好走,一路都是崇山峻岭,要不是曹魏花大力气养护,只怕早就被野草淹没。 所以,张郃一路上走得小心翼翼,探马向前,一口气派出了十五里。 对张郃的紧张,副将郭淮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将军何需如此小心,据孟达来报,从秭归北上的道路,他早就派了探马巡逻,没有看到蜀贼的踪迹。” “蜀贼用兵,一向诡计多端。诸葛亮及姜阳师徒二人,用兵更是变幻莫测,如今已是深冬,草木皆干枯,切不可大意。” 张郃实在是被姜阳给打怕了。 想了想,他还觉得不放心,于是对郭淮道:“你我分前后两军,你率一千精兵在眼前,我率大军在后,互为引援。 记住一定要多派探马,向两边延伸探查得多一些。” “诺。” 郭淮虽然觉得张郃是小题大作,但主将命令下了,只得领兵上前。 只不过,他虽然口上答应了,可实际上并没有派出太多探马。 “将军如今,也太过小心谨慎了一些,魏延还在千里之外,中间隔着上庸、新城两郡,就是飞他们也飞不过来呀。” 身边亲兵皆是点头称是。 从襄阳到房陵郡,一共有五百多里的路程,张郃虽然极速行军,可山路崎岖,一天最多还是只能走三十多里,要走十五六天。 刚开始的四五天,在张郃的强烈命令下,大军还能保持足够的警惕,走到后面,士卒皆变的疲惫,队伍也就不再严整。 一路上,蜀军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眼看房陵城越来越近,张郃的心也放了下来:“也许,真的是本将太过谨慎了。” 随着张郃的逐渐放松,队伍的纪律愈加松散,很多士卒甚至已经把甲胄脱掉,用长枪当棍子,扛在肩膀上。 若是有不知道的人见到,还以为这是哪里来的溃兵。 这天,大军来到一座险峻的位置,两座高山中间,一条河穿梭而过。 大军要沿中间的河谷前行。 “此地如此险峻,是何处?” 左右赶紧来报:“禀左将军,此处名为扒石崖。穿过此地,还有五日便可到达房陵城。” “这条山谷有多长?要多久才能穿过去?” “回禀左将军,有四十里左右,大概要走一天半。” “命将士们都打起精神,快速穿过此谷。” “诺。” 走着走着,张郃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不对!” “将军,有何不对?” “我等大军穿过,为何没有鸟群惊起?” 听到张郃的话,身边的亲兵也紧张起来:“兴许,是前面郭将军的大军经过,已经把鸟群赶跑了?” 张郃想了想,对亲兵道:“你速速到前面郭将军那里,看看有没有异常。” “诺。” 亲兵还没来得及走,就见不远处的山上飞起两只鸟,扑腾着向南方飞去。 亲兵一看,转身问张郃道:“张军,还用前去不?” 见有鸟飞起,张郃的心也落了下去:“既然如此,就不必前去了。” 说完,张郃便领军继续向前,走了差不多五里。 这一路过去,两边山林又恢复了死寂。 “不对”张郃还是不放心,对亲兵道,“你还是赶快到郭将军那里去看看。” 话音未落,天际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山坡上如同暴雨骤降,密密麻麻的箭矢如蝗虫般倾泻而下,划破长空,直奔下方的曹军而去。 这些曹军战士,由于行军匆忙,许多人连铠甲都未来得及穿戴,更别提举起厚重的盾牌来抵挡这突如其来的箭雨。 一时间,箭矢如同死神的镰刀,无情地收割着生命,将曹军战士们纷纷击倒在地。 血花四溅,哀号之声此起彼伏,山林间回荡着惨烈的悲鸣。 张郃的脸色瞬间凝重如铁,他心中一沉,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生怕遭遇伏击,但最终还是在这里中了招。 他紧握手中长枪,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知道,此刻唯有拼死一搏,方能有一线生机。 他高声喝令部下:“列阵!举盾!” 然而,在这箭矢如雨的攻击下,许多战士已经无力执行命令,只能在地上痛苦地挣扎。 张郃心中焦急如焚,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掩蔽之处,否则全军将覆没于此。 由于道路不宽,两千人的队伍,足足拉了四五里长,张郃位于队伍的中部,此时突然遇袭,根本没有办法做出有效的反击。 他前后看了一眼,蜀军的攻击主要集中在中后部,看起来很希望把他往山谷里面赶。 看样子,前面一定还有大军在等着他。 “撤!快往后撤!” 张郃当机立断。 只要冲出山谷,就还有机会退回襄阳。 只是,想要撤退,哪有那么容易,蜀军的弓箭手,本就位于队伍靠后的位置。 如今张郃命令队伍往后撤,就让所有的曹军都要去过一道鬼门关。 曹军丢盔弃甲,相互踩踏,死伤无数。 等张郃好不容易冲到后面,行了两里,只见一蜀将早已立在那里。 在蜀将的背后,是张郃最不想看见的东西,盾车。 只要三辆盾车,就把整个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他粗略看了一下,约莫有四五十架,想要冲过去,已是几乎不可能。 “张郃匹夫,大汉廖化在此,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原来,廖化带兵来了之后,一边躲着孟达探马的搜索,一边选择合适的伏击位置。 这条山谷,便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现在,廖化堵在路口,誓要把张郃军歼灭在此。 至于刚才张郃看见的两只鸟,是廖化放飞的两只鸽子,给姜阳报信去。 看着廖化,张郃心里把孟达的祖宗骂了一百遍:“你不是说从秭归过来的路上没有蜀军吗?这都跑到巴山北道上来了,你的探马究竟在干嘛?” 如今,想要冲过盾车阵,基本上不可能。 如果要退回去,不仅要面对山坡上的弓箭手,还会在山谷里越走越深,谁知道前面还有没有伏兵? 张郃一时进退维谷。 可廖化却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 只见他大手一挥,盾车阵便缓缓向前。 不仅如此,盾车阵身后的弓箭手,也开始弯弓拉箭。 这下子,张郃想不退也不行了。 队伍又去经过了一阵弓箭的洗礼,好在,那队伍这时候基本都扛起了盾牌,伤亡要小了很多。 现在,张郃唯一的希望,便是郭淮那边没有遭到袭击,虽然他心里清楚,这种可能性不大。 果然,往回撤了不到五里,便碰到了郭淮的溃兵,已只有三四百人,比张郃这边还要惨。 看到张郃,郭淮的脸上满是惭愧:“将军。末将探路不利,请将军责罚。” 张郃确实想一刀把郭淮给砍了,如果郭淮听他的命令,往道路两旁多探一点,怎么可能连山坡上的弓箭手都发现不了。 不过,到后面他自己也懈怠了,倒不能全怪郭淮。 张郃长叹一口气:“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想想办法如何冲出去。” 眼下两边全是蜀军,他们想要冲出去,办法只有一个,杀穿一路。 可这谈何容易,不说别的,就说那些盾车,就不是他们能处理的。 郭淮深吸一口气:“将军,如今之计,唯有渡河。” “渡河?”张郃一听,立刻反问,“河水如此之深,此时乃是深冬,河水寒冷刺骨,我军都是北方人,不习水性,如何能够渡河?” “将军,马能渡河。” “可我等如今只有二十几匹马,其他将士怎么办?” 这次支援孟达,由于是在崎岖的山路上行军,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动用骑兵。 除了张郃、郭淮等将领,和他们少许的亲兵,其他将士都没有马。 听完张郃的问话,郭淮只是长叹一口气,并没有言语。 但他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就是放弃大部分的兵马,让张郃和自己逃命。 张郃想了想,坚定的摇了摇头:“不行!蜀军的盾车再厉害,只要我们将士齐心,不相信就杀不出去。” 听到张郃的话,曹军将士都感动非常,纷纷呼喊着要跟张郃一起杀回去。 张郃一看,士气可用,当即一马当先,再度往回杀去。 并且,这一次,他也做了兵力调配,前面的将士都扛着大盾,虽然没有动车那么好,也能抵挡弓箭的射击。 很快两军便撞在一起。 这一撞,双方的差距立刻显现出来,盾车又稳又宽,对后面蜀军的保护非常好。 而曹军这边,盾牌只要被蜀军的长枪一捅,就会被捅歪,然后要么被长枪捅杀,要么被弓箭射杀。 曹军一时损失惨重。 不过,在强大的求生欲之下,曹军没有后退,一遍遍冲击蜀军的防线。 居然把阵线给稳住了。 不仅如此,曹军还开始往山坡上的蜀军阵地上冲锋,试图也占领高地。 可蜀军哪里会让他们如愿,居高临下,弓箭射杀不停,擂木石块不断往下砸,一时间杀得魏军人仰马翻。 就在这时,郭淮突然冲到张郃的身边:“将军,末将找到了破解之法。” “哦,快讲!” “火攻!” “火攻?” “对,如今蜀军最大的优势,在于山坡上他们有弓箭手,使我军不能放心冲击。 山上全是枯枝败叶,若我等一把火烧了他,必然可以冲杀出去。” 张郃看了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当即点头:“好就用火攻!” 一股股浓烟随即升腾而起,紧接着,熊熊大火在山坡上肆虐开来,火势迅猛,迅速蔓延。 廖化见状,脸色一变,心知不妙。 他立即下令弓箭手撤退,以避免被火势所困。 然而,曹军的反应却异常迅速,他们沿着整个山坡一里路范围内四处放火,火势在风的吹拂下,如同狂野的巨兽般迅速向山上蔓延。 蜀军将士们顿时陷入了困境,他们哪里跑得过这肆虐的火势? 有的将士试图迎着火势,向山下冲去,但炽热的火焰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火墙,他们被火海逼得连连后退,根本冲不过去。 还有的战士试图横着奔跑,企图寻找火势的薄弱之处突围,但火势蔓延的速度远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他们很快就被火海包围,陷入了绝望之中。 一时间,山坡上哀嚎声不断,惨烈的景象令人目不忍视。 廖化看着眼前的惨状,心如刀绞。 他高声呼喊着,指挥着剩余的将士们向山脚下的一处开阔地撤退。 然而,火势愈发猛烈,山坡上已经是一片火海,蜀军将士们在火海中艰难前行,不断有人被火焰吞噬。 最终,只有少部分人撤了出来。 山上被烧得漆黑一片,不仅如此,山火还在向远处肆虐。 张郃和郭淮哈哈大笑,其他曹军也是欢呼声不断。 蜀军将士们眼睁睁地看着山坡上的一切化为灰烬,愤怒和绝望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翻涌。 然而,面对这无情的火势,他们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们被火海吞噬。 廖化站在大道上,心都在滴血。 他大手一挥,高声命令道:“将士们,随我向前冲杀,为死去的将士们报仇!” 在廖化的鼓舞下,蜀军将士们重新振作起来,他们纷纷举起武器,跟随廖化向曹军冲去。 而此时的张郃,见大势已去,便果断舍弃了战马,率兵往山上逃去。 廖化见状,没有丝毫犹豫,也立即带兵上山。 这场原本计划好的伏击战,此刻演变成了山地里的追逐战。 在崎岖的山路上,曹军很快就展现出了他们的劣势。 一方面,张郃的士卒数量本就少于蜀军;另一方面,曹军将士大多是北方人,平时作战基本都在平原,缺乏山地作战的经验。 而廖化这边则不同,他麾下有一大半的兵马,是他在荆南招募的蛮族士兵,他们平时最擅长的就是在山里奔跑和作战。 再加上蜀军将士们义愤填膺,士气高昂,这场战斗很快就变成了单方面的追杀。 曹军将士们在山路上跌跌撞撞,狼狈不堪,而蜀军则在廖化的带领下,如猛虎下山般猛烈追击。 这场追逐战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张郃和郭淮带着少数亲兵,最终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才勉强躲过了蜀军的围剿。 爬山将军,居然在最“擅长”的领域被彻底击败。 然而,他们这一躲不要紧,却给远在上庸城的孟达带来了无尽的焦虑。 孟达在上庸城中等了十几日,却始终没有收到张郃和郭淮的消息。 等好不容易有溃兵跑到城里传来消息。 却是张郃遇伏,全军覆没。 同一天,他刚准备向西城郡派援兵,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