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府书房,朱朗放下桂省之事,看向下方的瞿式耜 “瞿阁老久治桂省,朝中无人比瞿阁老更熟悉桂省情况,桂省之事,孤亦不再多言” “孤此次招阁老前来,乃是另有一事要与阁老商议” “唐王此次能抵粤省,乃是因为有一名为林察的福州守备一路护持,这才令唐王及一众宗室逃出福州” “这林察乃是郑芝龙旧将,昨日孤见了此人,这才知晓福州陷落以后闽省的情况,今日要与瞿阁老商议的也正是这闽省之事……” 朱朗沉声开口,于是便将郑芝龙弃守福州引军退回安平,郑氏内部对降清一事的分歧,以及对郑芝龙此时仍未降清的判断说了出来,而下方的瞿式耜也是凝眉端坐,默默听着朱朗介绍 待将郑氏内部各方及施福等外姓将领的态度说完以后,朱朗这才开口总结道 “郑芝龙虽是有意降清,但郑氏内部连郑鸿魁这等嫡系亲信都不赞同,可见郑氏内部分歧之大” “郑芝龙短时间内必然无法平定郑氏内部的分歧,因此孤断定,此时郑芝龙应当还未正式降清,瞿阁老以为如何” “殿下圣明,若是按这林察所言,郑芝龙此时应是还未降清,否则亦不必再引军退回安平,其弃守福州除了是向清军投诚,恐怕亦有以此逼迫郑氏内部之人的意思”,瞿式耜沉声说道 “我也是此种看法,福州乃是闽省都会,人心所在,闽省失此雄城,必然人心大乱” “郑氏内部欲图固守之人就是再想守,也不知道要如何去守,而在外又有郑芝龙一意鼓吹降清,恐怕最后也只得同意郑芝龙降清之议” “但由此也可见得郑氏内部对降清一事分歧之大,恐怕已到了连郑芝龙都无法以自身威望强行通过的地步” “这才让郑芝龙只能出此下策,孤决定立刻派出使者前往闽省,挽留郑氏内部忠心之臣,阁老以为如何” “殿下圣明,臣无意见” 瞿式耜略一思索,便开口说道 只是他看着上方的监国殿下,脸上却是闪过一丝疑色,此事固然是大事,但他都即将要去桂省了,莫说闽省,短时间内连朝中之事恐怕也无法处置 监国殿下特意将他找来说这闽省之事,到底是何意 “殿下可是欲派人入闽,招揽郑氏军队”,瞿式耜轻声开口道 “不错,既然郑氏内部仍有心向朝廷之人,那自然不能让这些人为郑芝龙强行裹挟,孤准备派特使入闽,招揽郑氏军将!”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知道郑芝龙降清之念甚坚,也根本没对这人抱有什么希望 连他儿子都劝不动他,他这个即位没几天的监国,哪来的信心能劝得动这郑芝龙 但郑芝龙无法招揽,不代表其他人也无法招揽,郑家麾下十几万军队,就是能招来几万人那也好啊 这可不仅仅是几万人的问题,朝廷这边招来几万人,那清军那边就要少几万人,甚至又要分出几万人来防备这些投向明朝的郑氏军卒,这一来一回足可抵的上十万人马! “瞿阁老可有能充任特使的人选,此人必须足够干练,更重要的是必须是忠贞之人” 朱朗看着下方的瞿式耜,也不再犹豫,开口问道 闽省之事事关重大,他手中实在没有可用的人手,只能向瞿式耜要人 他手下之人,信得过的做不了这特使,而有资格做这特使的他又另有任用 李承志吴继嗣等人固然是能信得过,但他们的身份却肯定没法做这正使 朝廷无论如何是不可能让一个武人充任朝廷特使的,这不符合朝廷的规矩,而闽省之人见着一个武人出身的特使,恐怕对朝廷的诚意也要打个问号 朱朗麾下唯一信得过又够资格的只有陈邦彦,但陈邦彦如今坐镇广州,而朝廷再过几日就要迁往广州,这种时候根本没法把陈邦彦调开 瞿式耜听着监国殿下话语,脸上先是闪过一丝了然,而后脸上却又是生出一丝疑惑 他原想直接荐人,但思索片刻后,却是轻轻吐出一口气,轻声说道 “闽省如今形势复杂,郑氏麾下统兵十数万,非是儿戏,这特使人选恐怕得是熟知闽省内情之人方可胜任” “老臣隆武朝时未曾履迹闽省,麾下之人亦对闽省了解不多,吕阁老,何阁老在隆武朝时皆是闽省重臣,对闽省人事定然更为了解,殿下或可从吕阁老处寻访贤才” 瞿式耜轻声开口,但瞿式耜话音刚落,监国殿下就赫然摆手 “不行,此行当然需要了解闽省之人,此次朝中也会派隆武出身之臣同行,但这些人却决不能做正使” 朱朗脸上神色坚决,看着下方脸色有些疑惑的瞿式耜,又是继续开口 “如今闽省情况不定,郑氏麾下之军对朝廷又极为重要,因此此次的正使权力将会极大,若是需要,甚至可以直接册封阁臣公候” “此次的正使人选决不能与闽省有任何瓜葛,瞿阁老可能明白” 瞿式耜听着朱朗话语,却是迅速反应过来,监国殿下为了拉住郑氏军队,恐怕已经准备下血本了 按着殿下说法,这特使竟连阁臣都能特封,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选与闽省有关联之人 若是选一个和闽省有所牵扯之人,谁知道这人最后会将什么人封到阁臣的位置上 殿下之所以决定在闽省大发官爵,目的是为了拉拢郑氏麾下军队来抵御清军,可不是为了给人私相授受,大发横财的 而此时遍观朝中,最适合的赫然就是自己麾下之人 吕大器何吾驺不用说,本就是隆武时的闽省重臣,麾下之人必定与郑氏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再看苏观生,竟也是隆武朝臣 陈子壮倒是和隆武朝没有太多关联,他虽也是隆武朝所封的大学士,却一直没去闽省赴任 但在陈子壮与自己之间,殿下显然还是更信任自己一点,更重要的是陈子壮经隆武一朝都未出仕,恐怕手下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人手 瞿式耜想到此处,也是不再犹豫,开口说道 “既是殿下有问,臣亦不敢推脱,举贤不避亲,臣请荐兵部郎中张同敞” 张同敞本被瞿式耜安插在兵部做主事,随着丁魁楚被铲除,兵户两部大量出缺,作为瞿式耜亲信之人,张同敞自然也是顺势向上提了一级,由主事变为了一部郎中 “臣荐此人并非是因为此人乃是老臣门生,此人系出名门,曾祖乃是神宗朝首辅张太岳……” 朱朗听着瞿式耜所言,先是楞了一下,而后忽然开口道 “张太岳,可是张居正” “正是张江陵,张同敞乃是张太岳嫡脉长孙”,瞿式耜开口回道 说张太岳他还有些模糊,但加上神宗这一个限定,他却是一下想了起来 神宗朝首辅,又姓张,这不就是张居正吗 只是朱朗脸上虽是有些惊讶,但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张居正固然是能臣,名气也够大,但这和张同敞有什么关系,就像前面说的,你祖宗厉害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现在要的是能立刻做事的人,九品中正早就已经被抛弃几百年了 只是虽是如此,朱朗心中却是已经开始有些偏向这人了 他看了一眼下方的神色平静的瞿式耜,经瞿式耜这么一说,他也是隐隐约约记起了这个人 如果他记得没错,前世清军攻破桂林后,城中之人不是逃便是降,最后好像就只有这张同敞和瞿式耜一起殉国 城破之后,两人被囚于衙中,二人隔着牢房互相赋诗唱和,三日后一起被孔有德杀害,双双殉国 瞿式耜见着殿下看来,自是不知道自家监国殿下在想些什么,只以为监国殿下是在怀疑自己举荐私人,但他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犹豫,继续开口道 “张家世代忠良,西贼攻破江陵以后,听得张太岳之名,本想请张家之人附逆为官,但张太岳五子张允修却是誓死不从,自刎殉国,张家门风亦由此可见” “张同敞跟随在臣身边数年,臣对其知之甚深,其历事之时虽是仍稍欠火候,但亦有可观之处” “若是论其品行,老臣敢以自身担保,此人性情忠直,对朝廷忠心不二,绝不会私行授受,误了殿下大计”,瞿式耜脸上神色坚定 “瞿阁老不必如此,既是瞿阁老门生,那定然也是朝中忠直良臣” “既有瞿阁老举荐,那便先暂定这张同敞吧,孤先见他一面,若是没什么问题,便以此人为使”,朱朗看着起身行礼的瞿式耜,摆了摆手 朱朗此时心中已经了决定,便也不再去想此事 此次闽省使节定然不止一人,他对正使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绝对忠心,能够秉持公心将官职封给对局势最有利的人,这才是正使最重要的一点 除此以外,能力反倒是其次的了,毕竟以闽省如今的情况,谁敢说自己有绝对的把握能劝降郑氏众人 此时瞿式耜已经坐回了座位,朱朗看着脸上神色依旧凝重的瞿式耜,又是开口道 “闽省之事情况难料,就是郑芝龙未曾降清一事,亦是我等猜测而来,说不得此时郑芝龙已经率部降清了也说不定” “孤这一番行事,亦不过是尽力一试罢了,成了固然是喜,不成也不必懊恼,阁老不必挂怀此事” “阁老如今最重要的事,还是要顺利将陈邦傅那一万桂军平稳接收过来,这才是关乎朝廷根基的大事” “臣明白,有两千禁军压阵,又有郑文雄协助,臣定然不会让桂省再出动荡”,瞿式耜沉声说道 “朝中军队下午应该便能准备好,桂军之事早一日处置完毕,朝廷便早一日能得安定,阁老与张同敞交代一声,下午便领军启程吧” “桂省之事,便全托付给阁老了” 朱朗脸上也是郑重起来,沉声说道 “老臣定然抚定桂省,不负殿下与朝廷重托” 瞿式耜神色严肃,起身对着上方殿下躬身一拜,而后便毅然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脸上再没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