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朗倒是没注意到庞天寿的变化,只是敲打了一句,便继续问起濠镜的火器情况 “你此去濠镜商议采买火器,那红夷的火器情况如何” 庞天寿见朱朗终于是问起了火器的事情,心中这才是松了一口气,赶忙开口说道 “奴婢此去濠镜,那濠镜红夷知晓奴婢来意后,亦是极为热情,第二日便带了奴婢去看了濠镜当地最大的卜加劳炮厂” 朱朗眼中闪过思索神色,葡萄牙人能不热情吗 南洋航路断绝,荷兰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打进来,他们还指望着荷兰人打来的时候,大明能出兵相助呢,怎么可能对庞天寿这个大明使者不热情 “那卜加劳炮厂乃是濠镜当地最大的炮厂,不仅铸炮,也造火枪,中外各类火器皆能锻造” “那炮厂各类火器报价如何”,朱朗开口问道 “那炮厂铁料煤炭皆购自粤省,是以所铸枪炮价格倒也不算昂贵,只比朝中自造略微贵上一些” “炮厂报价,百斤佛郎机铁炮五两,三百斤铁炮十五两,最大的红夷火炮,也即我朝之神威大将军炮,重数千斤,报价八百两银子” “以上只是铁炮,炮厂亦铸铜炮,这铜炮相较铁炮,更加坚固耐用,炸膛之事亦少发生,只是铜料昂贵,同等规制,铜炮比铁炮价银要贵上三四倍,如那百斤佛郎机炮,若是铜铸,则需将近二十两银子一门” “除火炮外,那炮厂亦造火枪,火枪则便宜许多,炮厂所铸鸟枪,报价只一两银子一柄” 庞天寿恭声道 朱朗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火枪便宜倒是在他预料之中,因为这时代的火枪看起来实在没有什么铸造难度,但他却没想到,这时代的火炮竟也如此便宜 在他想象中,火炮这种最先进的军火,怎么不得上百两一门,但却没想到十几两就能买上一门 朱朗听着这庞天寿所说价格,心中却是不由一动 眼看清军就要入侵,而这时代的火炮价格却是如此便宜,他完全可以大量购买火炮,然后布置在粤省各处关键城池 他对此次清军入侵所定下的目标,只是击退清军保住粤省 只要能够击退清军,他就可以将这次自保行动,宣扬成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捷,以此收服中外人心,确立自己的正统地位,彻底掌控朝堂 清军骑兵勇锐,但难道他们还能用骑兵冲击城墙不成,一门中型铁炮只要十五两银子,五百两就能给一座城池配上二三十门火炮 五百两,一个吴继嗣罢了 他就算粤省有二十座城池要地,给这些城池全部配上火炮,也不过就是一万两银子罢了 古时行军,大军行进首要便是粮道,因此在攻城略地的过程中,对于沿途的关隘城市是必须夺取的 如果进攻一方越过这些关要城池直接向前进兵,大军随后的粮草就极有可能被城中守军所断 数万人十几万人行军,一旦军中缺粮,必然就会大乱,这时候就是兵圣再生也没用 因此只要在清军进军的沿途城池布上火炮,就能逼迫清军攻城,以火炮对攻城的清军进行大量杀伤,再辅以李明忠等野战军队,朱朗有极大的概率能让清军无功而返 也就是说,朱朗只要花上一万两银子,就能买到一次击退清军的可能,买到一个让天下人心归服的正统名分,这笔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朱朗想到这里,眼睛也是越来越亮,开口说道 “庞公公此行辛苦了” “为朝廷办事,不敢言辛苦”,庞天寿见上方王爷语气放缓,心中一松,也是立即回道 “现在我有一事交给你去办,若是办好了便是朝廷大功,你可愿去”,朱朗沉声开口 “请殿下吩咐” “我会给你一封手书,你去广州府衙,寻兵部职方司主事陈邦彦陈大人,让他调八千两银子给你” “你取了银子便直往濠镜,不要耽搁,到了濠镜采买二百门火炮,百斤的小炮不要,全买三百斤的中型佛郎机,若是数量不足,有多少就买多少” “再买两门红夷大炮,这些火炮采买以后,全数送至广州” “剩下的银子,再买一千柄鸟枪,这些大概就是六千两银子,剩下两千两银子给我买空濠镜当地的火炮弹丸和火药” “是,奴婢必然尽心竭力,为殿下买来火炮”,庞天寿闻言脸上一喜,立刻大声答道 最多一两个月,清军就会大举入侵粤省,这点时间,朱朗根本不可能掌控朝堂,更不用说组织人手去进行火药生产,因此他现在要能做的就是买 濠镜既然生产火炮,肯定也有配套的火炮产业,火炮可不是有个炮身就能用的,一旦打起来,对弹药火药的消耗才是大头,因此这些也必须提前准备起来 至于为什么要买佛郎机,自然是因为佛郎机的射速快 如今大明火器纷繁多样,火炮型号也五花八门,但最实用的还是这佛郎机炮,大明如今许多火炮还是传统的前装炮,但这佛郎机却是少有的后装炮 佛郎机分为子母两炮,母炮是便是传统的炮身,子炮则一体装载着炮弹火药,只要将子炮装入母炮锁好,直接便能点燃发射 发射以后,只要将子炮取出,立刻便可再装入下一枚子炮,连续发射 而大明如今的前装炮,则像火绳枪一样,需要把炮弹从前方推入炮身内压实,然后才能发射 如果炮弹装的不够严实,甚至没发射,炮弹自己就会从炮身中滚出来 与佛郎机这种后装炮相比,前装火炮不仅操作复杂,而且射速极慢,两者之间简直像差了一个时代 “按你所说,那濠镜红夷海上被断了商路,此时形势必不好过,你此去采买便去试探那些红夷一番” “就说想要达成此次交易,便需给我大明提供五个熟练的铸炮匠师,看那红夷如何回应”,朱朗眼眸闪烁 “这……奴婢定当尽力,只是那红夷亦是精于商贾,恐怕不会轻易答应”,庞天寿有些为难道 葡萄牙人当然不会答应,就像现在有一人急着来买鸡蛋,然后还要求把母鸡也送给他,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做这种事情 既然你要买鸡蛋,那我留着母鸡继续生蛋,然后再把蛋卖给你不好吗 若是把母鸡也给了你,以后谁还来我这买鸡蛋,怕不是你还要来抢我的生意 “就是那红夷不肯,庞公公也可想想其他办法嘛,濠镜上能有多少红夷,难不成他们炮厂中还全是夷人不成” “那些炮厂中也定然有我汉人匠师协助铸造,这些汉人匠师在炮厂中工作日久,其中必然有人通晓铸造关要,这些人也同样可以为我大明所用” “我给你五个六品官位,只要是真能独当一面的大匠,只要肯来大明,年俸百两,再授工部主事官位,若是本人不想做官,也可荫其子为官,同样的六品锦衣卫百户” “这件事与采买火器一样重要,红夷火器凌厉,若我大明能取其匠师,知其铸造之法,便可大量铸造,以御东虏,这是与社稷有利的大事,能不能做成,就看庞公公的手段了”,朱朗神色意味深长道 “王爷开出如此重赏,只要那濠镜汉人匠师还有一分忠义之心,自当为我大明效力” “奴婢此行,必定竭尽全力,为殿下招来匠师”,庞天寿脸上闪过一丝决断,开口道 他知道自己能不能受桂王看重,便落在这匠师身上了,采买火器之事本就是肥差,之所以落在他身上,只不过是他恰巧对濠镜有所了解罢了 采买之事能有多难,这就是个给人送银子的事,想把别人的银子赚走那是难事,但想要把银子花出去,那是个人就能做到 因此此行自己真正的任务,便是想办法从濠镜招揽那些精于铸炮的枪炮匠师,而且是越多越好,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庞天寿的手段 这位桂王殿下明显极为重视火器,只要自己能办好这件事,没准以后朝廷铸造火器的事情殿下也会直接交给他来办,若能拿到这一个职位,他不仅能重新在新朝确立自己的地位,更能把自己这一路上的损失全给找补回来 督造整个朝廷的火器,这其中该有多大的油水 庞天寿正正想着到广州取了引出后,如何到濠镜将那群匠师骗回大明,但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心底不由悚然一惊 桂王让他采买火炮,他并不惊奇,甚至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有所预料,但真正让他震惊的是,桂王竟能调动广州府库的银子 他来之前就已经知晓,桂王一系是从桂省逃到粤省来的,在获得拥立以前,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藩王 但现在桂王却让他去广州调去银子,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桂王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在广州建立了根基,而这件事情恐怕朝中没有任何人知晓 懂夷语,通晓南洋形势,如今更是瞒着所有人暗中在广州布下了根基,这桂王到底还藏着多少事情 如今更是根据三言两语,就判断出濠镜红夷处境不佳 一边让他做着买卖,一边却让他直接釜底抽薪,暗中招揽那红夷铸炮工匠,断了那红夷炮厂的根基,当真是手段狠辣 朱朗却是没想到庞天寿转瞬间就脑补了如此多的东西,实际上他根本就不知道陈邦彦到底能不能说服苏观生 如果苏观生不肯入朝,那广州的银子便没了,朱朗刚才的计划也就只是说说而已 废话,没有银子,谁给你办事,真当这庞天寿会公忠体国,献出自己的身家啊 只是朱朗也不在意,就是在广州取不出银子又怎么样,至多也不过是让庞天寿白跑一趟罢了,他朱朗身上又不会掉下一块肉 他朱朗支使个内臣办件事怎么了,他庞天寿还得感谢他朱朗肯用他呢 朱朗心中想着事情,眼睛随意往下一瞧,却是发现了庞天寿脸上残留的惊色,心中一转,瞬间警惕起来 他令陈邦彦回广州说服苏观生入朝之事,如今还是绝密 在苏观生入朝前,决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否则苏观生哪怕有心投靠朱朗,也绝不可入得朝中 而刚才自己一时没有注意,竟让庞天寿前往广州支取银两,这庞天寿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广州有所布置 这人不能留在肇庆了,朱朗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此事紧急,庞公公下去以后,我会令人直接送庞公公出城,此事耽搁不得,辛苦庞公公了”,朱朗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为王爷办事,不敢言辛苦,奴婢等下就出城赶往广州,绝不会误了王爷的大事” 庞天寿不知朱朗神色为何顿变,也不敢违背,于是直接开口道 朱朗在桌前取过信纸,很快便写出一封令广州府库调取八千银两采买火器的旨意,而后取过一旁的桂王金印,啪的一声盖了上去 朱朗将信交给庞天寿,便令其下去等候,而后叫入守在门外的李承志 “承志,派一个可靠人手,和这庞天寿一起去广州城” “注意隐蔽,不要让人发现这人是从我府中出去的” “还有,叮嘱那陪同之人,看好了这庞天寿” “旁的不去管它,若是到了广州前这庞天寿想跑,直接就地擒住,万不能让他返回肇庆,若是擒不住……若是擒不住,不用留手,可以直接杀了” 朱朗眼神闪过一丝犹豫,而后脸上又是一厉,咬牙道 “王爷放心,一个内臣而已,这人只要出了城,就必然回不到肇庆” 李承志看着神色冰冷的年轻王爷,心底闪过一丝讶色,但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声音平静的说道 “还有再从军中调来一人,补足王府这二十人的侍卫,你等刚入府不久,定然有人盯着府中,若是你们骤然少了一人,必然会被有心人注意到”,朱朗又叮嘱了一句 “王爷放心,我晓得了” 李承志先是一愣,而后似是想到什么,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寒光,冷声道 “去吧,辛苦了” 朱朗拍了拍李承志肩膀,李承志拱了拱手便下去安排 朱朗看着门口远去的人影,这才坐回桌后,用手指揉着眉心,脸上满是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