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政堂中,百余名军功使巡检使站在堂中,只是这些人此时皆是神色疲倦 城外清虏连日攻城不停,而他们在城中也是连日征募青壮,发放粮饷 城中这些时日几乎每日皆是炮火不断,各区百姓也是惶恐不安,所有人皆是压力极大 陈上川看着臂上绑着黄巾的陈奇策走入,正要上前询问守城情况 他们当日征募青壮的法子被朝廷采用后,他们这一区的几人便皆是升官 陈上川屈大均等人两人终归还是士人出身,各自选择做了南海番禺的县丞,依旧是管着城中巡检使 陈奇策却是带着手下的几名衙役,选择去做了军中的军功使,而邝鸿竟也放弃了县丞不做,去军中做了军功使 陈上川上前正要发问,但此时大堂门口却是忽然响起一阵高呼 “监国殿下到” 堂中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众人半夜被招来,原本以为朝廷又是要布置什么征募的任务,但谁想到今夜竟是等来了监国殿下 堂中众人还在愣神之时,身着明黄龙袍的青年却已经从侧边过道,直接走到了大堂之上 一众巡检使楞楞看着上方身着龙袍的青年,先是静了一瞬,而后不知是在谁的带领下,忽然齐齐下拜,所有人皆是跪倒在地 “臣叩见监国殿下” “不必多礼,起来吧” 上方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而一众巡检使这才从地上站起身来 此时堂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皆是神色严肃低着脑袋,但依旧有人忍不住偷偷向着上方看去 堂中人影丛丛,灯火也并不明亮,身处堂中后方的人,只能看到前方站着一个身穿黄色衣袍的人影站在前方,却根本看不清监国殿下的面容 但后方的一众巡检使,却觉得前方那个人影,此时浑身皆是散发着迷蒙的金光,慑得众人不敢抬头 陈上川作为被率先提拔起来的官员,站在一众巡检使前方,自然是能看看清楚大堂前方的监国殿下 监国殿下此时身着一身明黄龙袍,衣袍上沾着血迹灰尘,却是显得有些狼狈 监国殿下身材高大,但此时脸色却是有些苍白,眼中更是布满血丝,显得极为疲惫,哪里有什么金光乱放 不待陈上川再想,上方的监国殿下便已然开口, “你等皆是孤亲手提起来人,这些时日你等协助朝廷安定城中,做的很好” “板荡识忠臣,孤没有看错人” “今日孤找你们来,乃是有一事要交代你们去做” 下方巡检使听着监国殿下言语,脸上皆是一喜,而后皆是齐声开口 “请殿下吩咐” 堂中一众巡检使躬身下拜,而朱朗也是直接开口 “清虏攻城甚急,孤有三事要交代你等” “第一朝廷大军今日午后已至广州城外三十里,但援军已为清虏察觉,清虏派兵阻击朝廷援军,明日还再守一日,援军才能抵达” “第二清虏明日定然拼死攻城,而禁军将士死伤殆尽,明日没有人能顶在前面了,明日守城只能靠城中青壮用命” “第三为鼓舞守城青壮士气,孤与朝廷决定给守城士卒每人赐田五十亩,战死者则由其家中继承,只要能守住广州,所有守城青壮,每人皆赐五十亩田地,孤与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已用印颁下诏书,朝廷绝不食言” “稍后你们拿着诏书前往军中鼓舞士气,今夜务必让所有军中将士,得知朝廷旨意,听明白了吗” “臣等遵旨” 下方一众巡检使下意识回应,而朱朗见着下方众人领命,也不再多言,直接便带着李承志离去 大堂之中,一众巡检使看着手中诏书上那一方方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督查院,广州知府的大印,所有人皆是神色愕然 城头火堆旁,数十名士卒围聚,朱朗站在火堆边,身后则是站着吕大器苏观生等朝中大臣 围聚起来的青壮,身上衣衫皆是染着暗红血迹,一些士卒手臂胸前还绑着纱布 此时所有人脸上皆是神色疲倦,木然看着火堆旁的朱朗等人 “诸位将士,孤今夜召集大家过来,乃是要将朝廷的一些消息告诉大家” 朱朗扫视了一圈欢聚的士卒,见着所有人皆是沉默不语,又是开口说道 “你等在城西,应该也有人见到下午时突到城边的哨探了,不错,朝廷的援军已经到了广州城外三十里,援军就要到了!” 朱朗高声开口,下方的士卒听到此处,脸上神色这才终于有了变化 今日下午那几个红甲骑卒虽最终被驱走,但还是有一些士卒看到了 此时听得监国殿下承认,众人心中立时便信了七分 只是还未等众人高兴,火堆旁的青年便已经沉声开口 “援军将至不假,但孤亦不愿瞒着大家,城外的清虏亦是发现了朝廷援军,已经派兵前去拦截朝廷援军” 火堆边的士卒闻言神色皆是一滞,而身后的吕大器等人更是神色微变 告知士卒援军将至,鼓舞士气是应有之意,但殿下为何将清虏拦截援军的事也说了出来,如此还如何提振士气 但朱朗却不管身后吕大器等人的反应,又是继续大声开口说道 “清虏为何拦截朝廷援军?” “因为清虏贼心不死,还是想要继续攻城,因此明日清虏定然会拼死攻城,明日的战况将比今日更加惨烈,在场的诸位,明日也很可能有人会战死,你们怕不怕” 火堆旁的士卒皆是低着头目光闪躲,一时间竟没有一人言语 徐五穿着一身皮甲站在火堆一侧,自从当日被监国殿下拍着肩膀,赞了一句文韬武略以后,徐五事后直接便被赐了一身完整皮甲 不仅如此,在确认了战功以后,徐五更是直接升官,如今和潘兴一般,也是管着几十名青壮的军中旗官 徐五看着手下神色瑟缩的一众青壮,心中也是有些焦急,于是也顾不得许多,对着身旁几个小队长暗示了一下,而后便高声喊了起来 “为殿下效死,咱们不怕” 下方的士卒听着徐五喊了起来,终于也是接口喊了起来,只是听起来却是有些有气无力 吕大器等人见状,脸上神色却是有些难看,殿下亲自上城鼓舞尚且如此,可见今日清军不要命一般的惨烈攻城,确实是吓到了城中的这些青壮 这些人心中已怯,没了禁军士卒领头督战,恐怕明日稍有风吹草动,这些人立时就要溃退 朱朗却是面色不变,按了按手掌,止住一众士卒的高呼,又是继续开口 “好,我大明军中的将士,果然皆是胆气过人的好汉” “说来惭愧,孤这监国殿下却是远不如你等壮勇,孤如今却是怕的很” “我没做这监国皇帝以前,便是桂王府中的皇子,从出生开始便锦衣玉食,这世间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我都还没见过” “不怕诸位笑话,从被围在城中那日起,孤几乎每夜都会被惊醒,就怕清虏不知什么时候,便忽然冲到了床前砍了孤的脑袋” “你们或许不知道,孤这监国还没当满一个月,都还没来得及享受享受,就被那些鞑子围在了城中,若是就这么死了,那多不值当” “谁不怕死,孤也怕死啊” 下方的士卒听着朱朗所说,人群中忽然响起几声轻笑,但很快笑声便消失不见 但此时所有人的目光,皆是看向了火堆旁神色感慨的监国殿下,而身后的顾元镜陈邦彦等人则是一脸愕然 朱朗看着周围士卒的目光汇聚过来,继续开口说道 “孤如今是大明监国,什么叫监国呢,就是大家口中的皇帝” “孤只要弃城而走,日后依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实际上朝中的大臣早就劝孤早日出城暂避,但诸位可知,为何孤最终还是决定要留下,与诸位将士一起冒死守城” 朱朗看着目光已经聚集过来的一众士卒,脸上神色一正,沉声开口 “孤为何要留下来守城” “因为孤是皇帝,是这天下人口中的君父!” “既是君父,眼看着盗贼要破门而入,此时又岂能缩身逃走,眼看着百姓儿女沦于贼手,哭嚎无救” “是以孤虽然心中惶然恐惧,但孤还是决定要留在城中,组织起大家,一起守城,抵抗那城外鞑子盗匪” “孤是这天下百姓的君父,尔等亦是家中的父亲儿子,若让城外鞑子攻入城中,那些鞑子定然会在城中劫掠屠戮” “尔等如今守城,不仅是为朝廷在守,也是在为家中的亲人在守,咱们顶在前面,家中的亲人便能安然无恙” “现在鞑子就在城外,咱们家人就在身后,诸位将士,你们愿不愿意陪孤一起,驱除鞑虏,保家守城” 火堆旁的士卒闻言,脸上的木然逐渐散去,火光映着众人的眼眸,众人脸上神色也是逐渐坚定起来 “驱除鞑虏,保家守城”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火堆旁的士卒忽然齐声高呼起来 “好,我大明的将士果然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孤能听得诸位这一句话,今夜便没有白来!” 朱朗看着士气振作起来的众人,也是高声开口,但紧接着声音又是一沉 “孤的禁军这些时日守城已经死伤惨重,如今可战之人不过数十,你们与禁军一起守城,亦知其中情况,明日守城,禁军明日没法顶在你们身前了” “孤知道如今军中士气低落,但孤苦思一夜,却再没能想出什么守城的法子” “孤与朝廷如今只能靠诸位将士用命守城了,是以孤今夜来军中,便是要宣明朝廷奖赏,激励诸军士气” “孤与朝廷已经决定,此次参与守城之人,除去杀敌的战功赏银外,所有人再赐田五十亩,只要明日能够守住广州,无论是否立下军功,人人皆可赐田” 朱朗站在火堆边,振臂高呼,而一众士卒闻言,心中也是微微一动 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田土是比银两更珍贵的东西,五十亩田地,已经是可以世代传家的宝贵财富 就算有人不准备耕种,五十亩田地一转手,起码也能卖出数十两银子,对他们这些普通百姓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了 朱朗看着神色微动的士卒,直接从袖间取出圣旨,在火堆边打开 “这便是朝廷刚刚颁下的赐田旨意” 一众士卒皆是探头看着朱朗手中的绢帛圣旨,只是此时夜色昏暗,不要说他们,就是朱朗也未必看得清圣旨上的字迹,而且这些士卒也未必能看懂圣旨上的旨意 但虽是如此,火堆边的士卒此时皆是各自探头,看着那张薄薄的绢布 朱朗站在火堆边,将绢帛举高,而一众士卒也的目光也是跟随着朱朗的动作,始终紧紧落在那份绢帛圣旨之上 “诸位将士可能看不清这旨意上的内容,但没有关系,你们记着上面的印章即可” “这上面的十几个大印,有孤的,有内阁吕阁老苏阁老的,还有户部督查院以及武安侯等朝中文武大臣的” “如今朝中所有文武大臣,皆已在这份诏书上用印画押,只要明日诸位将士能够替朝廷守住广州,无论你们是生是死,这些田亩都会赐到你们户中,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孤今日领着朝中的一众大臣向你等保证,只要还要朝廷一日,这五十亩田地便是你等家中的永业之田” 朱朗举着诏书高声开口,红色的火光将诏书上一方方大印照得愈发鲜红,而吕大器苏观生等朝中大臣,也是纷纷站到火堆旁,对着一众士卒高声承诺 “守城,守城,为殿下效死” 火堆旁,还未等徐五带领,火堆旁的一众士卒就已经齐声高呼起来 各面城墙之上,一众青壮围聚在一个个火堆旁,一众巡检使举着这份今后被称为永历大诰的圣旨,对着守城的青壮大声宣扬 夜色之中,欢呼声不时在城头各处响起,而后向着远处的黑暗传荡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