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啊老舅，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休怪稚奴了。’　　 李治心中如是想着。　　 咖啡鸡心中思绪万千，步行紧随在李象的步撵之后，与这内侍省的一众宦官，尽数是进入玄武门。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并无察觉到异常境况。　　 而。　　 就在秦王李象和平阳将军苏璃的步撵彻底进入玄武门的刹那，这本应该是继续敞开的玄武宫门，却是突然被推门关上了。　　 一声‘砰’声之后，直接让这宫门外的一众执宰懵逼了。　　 ‘？？？’　　 ‘怎么大白天关门？’　　 ‘有什么是我们这些宰相不能看的吗？’　　 依照宫规，在城中暮鼓响起之前，所有宫门都是不允许关门落钥的。　　 唯二种情况。　　 一，天子明诏。　　 二，欲行不轨。　　 如房玄龄、萧瑀等这几个曾经经历过玄武门的老手，在玄武门关上的那一刻，都是瞬间回想起十七年前的那一天。　　 彼此之面色，全然不同。　　 萧瑀心头萦绕着一股不好的预兆，脸上更是瞬间涌现出了急色。　　 而在旁的房玄龄则是眼神微凝，脑海中飞速思索，一旦事情真如自己猜测所想，一旦事成或是事败，局势当变得如何，自己又当如何应对，这些问题都在房玄龄脑海中翻滚。　　 “这这这，这怎么还关门了？！”　　 苏定方看着已经关闭的玄武宫门，有那么一瞬间的懵逼，苏老爹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萧公，玄武之内，恐有变数。”　　 此刻，在萧瑀的身侧，狄孝绪眉头紧蹙，凝望了这玄武门宫门片刻，目光逐渐上移，扫视这玄武门之上的戍卫禁军，凝声说道。　　 这些玄武门之上的禁军，很明显是已经摆出了防御姿态，这是在提防他人强攻。　　 孙伏伽、杨师道亦是眉头紧锁，有着一个词在他们心中蹦出：瓮中作鳖。　　 “尔等为何关闭宫门？！”　　 这时。　　 萧瑀仰头看向城门军士，一声厉喝。　　 作为尚书省左仆射，作为庙堂之重臣，作为政事堂执宰，若是放在后世大明，萧瑀这个位置就是妥妥的内阁次辅，以宰辅之身，自是有质问宫门守卫的资格。　　 随着萧瑀一道喝声落下。　　 玄武门前之众，皆是仰头望去，等待这门上守将的回答。　　 只见。　　 在这宫门之上，有着一禁军将领站出，道：“末将奉陛下口谕，关闭宫门。”　　 “至于其他，诸位相公若是有任何困惑，自可请奏天子。”　　 这话落下，萧瑀等人只想骂娘。　　 宫门都已经关了，去哪里请奏天子？！　　 而且从这紫薇城后门绕一圈到紫薇城正门觐见天子，等流程走完了，高低也得半个时辰过去，这玄武门内的黄花菜怕是都已经凉了。　　 “天色不早，宫门重地，还请诸位相公不要让我等难做，速速离去。”　　 门上守将的这话，说的倒也是没什么毛病，后廷宫门重地，关乎帝王之安危，哪有一直逗留在玄武门前的道理，尔等这般觊觎后廷，难道是想要谋逆不成？！　　 房玄龄、岑文本、马周、韦挺、唐俭这几人，此刻皆是折身离去，一个个脚步明显很快，显然都是各自去准备即将到来的变数去了。　　 “苏将军，你即刻去准备，玄武门内，恐有大变将至。”　　 萧瑀紧紧把住苏定方的手腕，沉声道。　　 “嗯，苏烈明白。”　　 说罢。　　 苏烈几乎是以跑的姿态，朝着圆壁南门奔去。　　 值这等关键时刻，时间就是生命，快上一分，或许结局就将变得截然不同，苏烈当然是不敢有分毫耽搁。　　 依照大唐之军制，但凡是调动营中十人以上的行动，便是需要天子明诏，否则就算他是左侯卫大将军，亦是没有资格调动左侯卫的兵马。　　 但是，苏定方好歹也是在左侯卫中混迹了十多年的老资格，从贞观初年就一直在左侯卫中了，这么多年的积累，在军中有点自己的亲信，这一点不过分吧？　　 比如现在已经升任了吏科给事中的裴行俭，这位未来的大唐名将之一，这小子就是苏定方的亲传徒弟，之前就一直在左侯卫中供职，是苏定方在左侯卫中的亲信之一。　　 萧瑀亦是没有丝毫停留，在叮嘱了狄孝绪和孙伏伽各自去准备之后，便是快步圆壁南门走去。　　 待过了圆壁南门，萧瑀并没有直接往龙光门出紫薇城，而是往圆壁城的左边走去，直奔这圆壁城中的禁军大营走去。　　 天子此番驻跸洛阳陪都，除却随行护军的一应军马之外，有两支军队自是要跟着来，第一支是天子身边的百骑，作为护卫天子亲身安全的百骑，自是天子去到哪，百骑就会跟到哪。　　 第二支，便是驻囤在太极宫玄武门，独立于十二卫之外的玄武门精锐禁军，这支玄武门精锐禁军现下由程咬金统领，是李世民用于切断玄武门继承法所设，亦是天子人身安全的最大依仗。　　 但是因为紫薇宫和太极宫之间有着很大区别，为了杜绝后人走自己的前路，太极宫玄武门在李世民登基之后经历过特殊改建，故而在太极宫的玄武门可以驻扎数万禁军，而紫薇宫的话，这些禁军只能暂时驻扎在圆壁城之中。　　 天子已经下诏，改建紫薇宫玄武门，但是工期尚未完成，怎么都还得两三个月。　　 虽然从圆壁城到内廷，二者位置的直线距离并不大，但是隔了两道宫门。　　 …………………　　 盏茶之后。　　 紫薇城龙光门之外，苏定方在快速出了龙光门之后，第一时间就是上马，他接下来要策马狂奔前往左侯卫军府，去召集自己的所有亲信人马。　　 这会的苏老爹可谓是万分紧张，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哪怕是在战场上厮杀至最危险的时刻，都未曾有现在这等的不安心绪，甚至连上马这么简单的操作，都是上了两次才终于成功坐上马背。　　 坐于马背之后，苏定方握住马缰绳，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绪稍微安定些许之后，正准备策马而动，时间就是生命，不能拖延。　　 而就在苏定方准备动身的这一刻，有着一不良人，快步来到苏定方马前。　　 似乎，这不良人未卜先知，老早就已经在这里等着苏定方了。　　 “大将军。”　　 此不良人横身挡在苏定方马前，叉手行礼。　　 “快让开，我有要事——！”　　 见是不良人拦路，苏定方这才没有强势闯过，倘若是换了其他人挡住，这时候的苏定方心中着急之余，怕是已经一马头chuang上去了。　　 “大将军，卑职奉秦王殿下王令，特在此等待通禀大将军，殿下原话：请大将军安心回府，无需担忧，更不可前往军府调兵。”　　 苏定方身为左侯卫大将军，无天子诏，擅自调兵，而且调动的还是自己的军中亲信。　　 这等行径，一旦造成既定事实，无异于造反。　　 没调动还好，倘若调动了，参上一本，就算是李象给苏烈作保，这苏烈也得脱层皮，李象自是不会允许这等事情发生。　　 其实不论是萧瑀还是苏烈，自是都知道这其中之道理，但是于他们而言，秦王殿下的性命才是第一要务，这等存亡之秋，顾不得其他。　　 “这是殿下的意思？！”　　 苏定方愣住了，接着突然明白了什么。　　 钓鱼？！　　 ……………………　　 与此同时。　　 圆壁城军营，城上楼观之中。　　 萧瑀迈着他的那一双老寒腿，一脸焦急的闯入了程咬金所在的演武场。　　 不知是不是在路上捡到了银子，程咬金今日之心情着实是不错，迎着醉红夕阳，正在这演武场上耍斧子。　　 他原本是不用斧子的，全因为秦王殿下在北征薛延陀之际，以打趣之形式，顺嘴问过他一句话：卢国公，你可会三板斧？　　 于此，程咬金当时并没有在意。　　 可是待到归朝之后，待到秦王一飞冲天，成为了这天下柱石之后，程咬金回到自个家中，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越想越是觉得不对劲。　　 老板说话，绝对不可能是随便说的话啊！　　 秦王此话，其中必有深意。　　 故而从那之后，从某一天开始，程咬金便是开始练斧子了，卢国公府人每天清晨都能看到程咬金斧不离身，耍的虎虎生威，颇有一番劲道。　　 “卢国公，大事将起，你现在还有闲心在这里耍斧刃！”　　 萧瑀突来的一道急声乍起，惊的程咬金差点没一斧子砍自己脚上。　　 下意识偏头，当看到来人是萧瑀之际，程咬金眉头紧蹙道：“萧公何事，怎生这般着急？”　　 在程咬金看来，今儿个是秦王归朝的大喜日子，你这萧老帮菜作为象党执行ceo，最大的分红者，应该在府上大摆宴席庆祝一番才是。　　 “当下没时间解释了，你快快兵发禁军，前去玄武门接应殿下！”　　 ‘？？？’　　 ‘你说发兵就发兵，你真以为这支玄武禁军是你萧家养的？！’　　 程咬金得言一顿，随即道：“萧公实在是有所不知，并非我老程不愿效命，而是我今晨就已经得了殿下密信，殿下信中言说，不论今天发生什么，都不准调动禁军一兵一卒。”　　 原因很简单。　　 这程咬金手中握着的乃是玄武禁军，这可是天子最为信赖依仗的一支军队，若是没有天子诏命，这支玄武禁军竟然去为他秦王李象壮声势，那落在天子眼中，这是什么行为？　　 “殿下密信？快取信来我看看！”　　 萧瑀眉头一皱，急声道，他作为执行ceo，压根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程咬金亦是不墨迹，随身取出一份皱巴巴的信笺，萧瑀也不在意这信上的汗臭，取过后仔细端倪，当确认这信中内容的确是秦王殿下之笔迹后，眉头微皱，似是心中有了答案。　　 此番布局，李象为了把戏做的逼真一些，为了不打草惊鱼，在耗料打窝的同时，连萧瑀、狄孝绪、苏定方等一众，都未曾有分毫言明，就怕鱼不上钩。　　 ……………………　　 与此同时。　　 紫薇宫玄武门之内。　　 两尊步撵在过了玄武门之后，是一条宽三丈、遮天蔽日的林荫大道，秋意凉爽，很是舒畅，也很适合藏人。　　 这紫薇城从大业年间开始修建，至今已然存世数十年，草木茂盛，颇有一副入林之意。　　 李象坐在前方步撵之上，微微斜靠着软榻，眼眸微凝。　　 ‘长孙无鸟，还不动手么。’　　 正值心中思索之际。　　 这原本行进的队伍，突然间停了下来。　　 只见在这队伍之前，有着三人拦住了前路，居中之人，正是已然失了鸟、瘸了腿，渐入癫狂之境的长孙无忌。　　 而在他的左右，有着两位看起来很是面生之人，想来应该是这长孙无鸟的死党。　　 毕竟贞观朝中勋贵那么多，长安一张网撒下去，十个有两三个都是勋贵子弟，尊贵的秦王殿下，哪能全数认识。　　 “哦，本王道是何人阻路，原来是舅公。”　　 面对这长孙无忌，李象没有丝毫让人降下步撵的意思，居高看向前方的长孙无忌，眼中充满了戏谑。　　 他自是知道长孙无忌此番出现是要做什么。　　 打窝打了这么久的鱼，总算是上钩了。　　 “李象，好久不见了。”　　 长孙无忌目光看向步撵上的李象，咧嘴一笑，这笑容，怎么看起来都有些狰狞、瘆人，而且似乎是有点面瘫。　　 “哦哟？”　　 “舅公的腿怎么瘸了？”　　 “啧啧啧，这实在是太令人痛惜了。”　　 自从四月前的骊宫一行之后，李象便是再未见过这长孙无忌，对于他第三腿继发性感染导致瘸了左大腿一事，还真是半点都不知晓。　　 否则以李象尊老的优秀品德，高低得送一副纯金拐杖上门。　　 咯吱、咯吱。　　 一想到这件事，长孙无忌心头便是怒火蹭蹭直冒，小腿爆了，大腿瘸了，家中老妻还说我是神经病。　　 这人生，这日子，活着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一想起四个月前的那一天，他咬牙忍着碎裂的痛楚，硬生生在马车上颠了一天一夜，那种刻苦铭心，那种打破生理极限的痛苦，让他终生难忘。　　 而造成这一切的，不论是肉体上的伤害还是精神上的重创，尽数都是来自于这李象！　　 他之所以还能坚持到今天，就是靠这份仇恨支撑着。　　 好在，今天这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今日所遭受之一切，皆是拜你所赐。”　　 “李象，李象！你欠我的，今日，我全部都要收回来！”　　 长孙无忌面色阴狠，一字一句的放着狠话。　　 “舅公，你都已经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学年轻人那般急性子。”　　 “闭嘴——！”　　 长孙无忌猛的一声暴喝。　　 对此，李象笑了笑，并未在意。　　 他作为一个医学者，自是知晓一个重度精神病在癫狂时刻，可是会杀人的。　　 而这时。　　 在最前方开道的那位内侍省小宦官，见情况不对，又怕误了觐见天子的使臣，连忙是上前来到长孙无忌跟前，刚行礼开口：“长孙公，殿下还要觐见陛下，请……”　　 这小宦官的话音未完，扑哧。　　 只听一道刀刺血肉之音。　　 长孙无忌已然是一刀子捅进了这内侍小腹，再拔刀之际，手中这把小刀已然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出手极其之干脆老练，若不是知道这长孙无忌底细，还真以为是专业杀手。　　 这小宦官张着嘴，瞳孔猛缩，一脸的不敢置信，内脏破碎导致的鲜血倒灌，从嘴里咕噜咕噜往外涌，紧紧抓着长孙无忌的衣袍滑倒了下去，一双眼睛死死等着长孙无忌。　　 似乎在说：你你你t妈的，秦王欠你的，你捅秦王去啊，你捅我做甚啊！甘霖娘啊！　　 霎时间。　　 其余内侍宦官和抬步撵的宦官力士见这小官宦气绝身亡，都是吓得面色煞白。　　 天子内廷杀人，这在大唐是什么水平？！　　 上一个这样干的两位分别叫做李世民和尉迟敬德。　　 一旁的李治都是看的一脸懵逼，心道老舅怎么还自己动上手了？　　 再说了，你杀人家小宦官做甚！　　 李治的脚步不由靠边退了几步，在此刻的他看来，自个的这位老娘舅，看来是正儿八经的疯魔了，杀疯了。　　 在李象后方步撵之上的苏璃，眉头紧蹙，刚欲动，李象的一个眼神，示意她保持镇静，莫动了胎气。　　 “舅公，你应当知晓，内廷杀人，可是等同谋逆，想清楚了？”　　 步撵之上，李象扫了眼动手杀人的长孙无忌，在他的旁侧，张燕眼眸微凝，目光锁定在长孙无忌身上。　　 “应该想清楚的不是我。”　　 长孙无忌亲手捅杀一人之后，似乎是觉得很爽，这暴躁症已经是属于没救了。　　 接着目光抬起，傲然看向李象所在，以手中这把红刀子指向李象：“而是你——！”　　 随着长孙无忌这道话音落。　　 顷刻间，从这林荫大道两侧，有着百余号披甲执锐的甲士出现，从这些甲士身上的甲胄制式来看，应该不属于十二卫，而应该是私兵。　　 “舅公好手笔，竟是暗中蓄养这般多的私兵。”　　 “内廷动兵，就不怕天子得知？”　　 李象淡淡道。　　 “这一点秦王尽可放心，天子不会得知。”　　 长孙无忌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他虽然有点失心疯，但并不是傻子，自是做了周密的安排，不论是值守的百骑还是这玄武门的守将，都已经搞定了。　　 尤其是今日轮值这玄武门的守将，乃是他三服内的本家侄子。　　 至少。　　 在长孙无忌看来，自己的确是全部搞定了。　　 “稚奴——！”　　 这时，长孙无忌目光看向身子都已经快退到林子里的李治，一声喝下，李治都是愣了愣，心道：你干你的活，你喊我做甚？我就一个看戏的啊！　　 显然，这会的晋王李治已经是想跑路了，作为一个有理智的人，他不想跟着长孙无忌一起去跳奈何桥。　　 奈何此刻被点了名，李治也只能是硬着头皮，挪着他那双似乎是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挪到了长孙无忌身前。　　 “拿着。”　　 长孙无忌将手中这把染着鲜血的小刀递给李治。　　 李治低头看着这把染血的小刀，刀尖还在滴着殷红的鲜血，面色一愣，心头咯噔，把刀给我干什么？　　 “舅舅，这，这是要做什么？”　　 见这般迟钝的李治，长孙无忌顿时眉头一皱，很是不满意，接着硬生生把李治握拳的手掌给掰开，强行将这把匕首握在了李治手中。　　 手握这把染血的匕首，李治只感到脑瓜子一阵嗡嗡发懵。　　 因为，他总觉得这事情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毕竟按照最初的原计划，魏王李泰和吴王李恪也是要一并在这次做掉的，这样嫡系皇子皇孙和庶出最优秀的皇子，就等于都被干掉了。　　 甚至连长安那边的李承乾，亦是有了相应安排。　　 一旦大事告成，适合继承皇位的皇嗣，最后就只剩下他李治一人了。　　 同时举兵杀入贞观殿，效仿当年的李世民逼迫李渊下诏，让这一场政变彻底合法化。　　 虽然他觉得有点扯，但是长孙无忌的确是这样给他洗脑的。　　 可是现在。　　 魏王李泰和吴王李恪都在龙光门之外开溜了，长安那边搞成怎样也是未尽可知，一切都充满了未知变数，原本他以为自个这老舅见情况不对，应该会第一时间收手才对。　　 没想到，竟然是强行让项目上马了！　　 这让李治心神顿感极度不安，实在是太不可靠了。　　 他甚至一度觉得，自个这老舅压根就不在意大事是否功成，他只想杀了李象，完成他的疯癫之举。　　 李治下意识抬头望去，当看到李象那含笑的目光之际，浑身一个发颤。　　 这时。　　 长孙无忌抬手指向步撵之上的李象：“去，杀了秦王。”　　 李治：‘？？？’　　 幸好这年头还没有‘西游记’，若不然，李治一定会毫无违和感的将自己代入‘奔波儿灞’。　　 “效仿你的父亲，手刃你的亲侄，用秦王的血，铺就你那通往九五至尊的大道，这是你们李家的宿命，也是你李治的宿命！”　　 去吧！玄武门继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