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入殿的速度，远比李象的速度要快。　　 毕竟。　　 此刻的李象搀扶着寿龄高达一百零二岁的百岁老人，百年老寒腿，自是不可能走快了。　　 只见李治一脸激动，步履风火，大步迈过了两仪殿门槛。　　 当看到宴上群臣目光都是朝自己这边看来之际，还以为这些人都是在等自己归来，心中越发的激动了起来，终于轮到他小野鸡装杯的日子了！　　 二话不说。　　 李治大步来到殿中，便是向李世民行礼，朗声道：“启奏父皇，儿臣幸不辱父皇之命，现已将东宫纵火贼子捉拿归案！”　　 说罢。　　 李治行礼之际，眼角余光还不忘看向一侧在席上坐着的长孙无忌，那邀功要赞之小眼神，简直是没谁了。　　 咯吱、咯吱。　　 长孙无忌的老牙都快被气的蹦掉了，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压在心口生堵。　　 “你且到一边等候。”　　 虽然李世民有点惊讶，自个这平日里乖巧的小稚奴，办案速度竟是如此之快，竟然一个时辰就把人给抓回来了，倒是颇有几分能力的模样。　　 但是。　　 比之李治捉拿贼子这件事。　　 当下之李世民，更在意李象搀扶着走来的这个百岁老人。　　 “啊？”　　 李治愣了愣。　　 ‘我不是主角吗？为什么还让我退到一边？！’　　 心中惊疑不爽，不过天子发话，面上倒也是不敢多言什么，李治下意识退到了一边，目光看向在李象搀扶之下，缓缓来到宴会殿中的孙思邈。　　 “草民孙思邈，拜见陛下。”　　 驻停之后。　　 孙思邈便是要向李世民跪下行礼。　　 行礼不须跪拜，这是公侯朝臣的礼权，平民见了皇帝，自是需要跪拜。　　 只见大位之上的李世民，连忙是快步起身，蹭蹭蹭大步流星来到孙思邈近前，一把便是弯腰将要下跪的孙思邈给扶住了，连声道：“先生见朕，不需行礼。”　　 “世民还记得，先生当年入宫为观音婢悬丝诊脉，救观音婢于生死之间，救妻之恩，世民莫不敢忘。”　　 “这一晃便是十余年时间过去了，我屡召先生入宫为官，先生皆为不从，今日能够得以再见先生，实乃世民之幸也。”　　 一番话语。　　 从李世民自称自己为‘世民’这一点便是可见，李世民是真的很尊重这位百岁老人、当世药王。　　 孙思邈只是微微一笑，道：“草民不过一介流医，只求活着的岁月里能够多救几个人，只求在死去之前，能够编下几本医书，让后世医者能够少走些弯路，便是足矣。”　　 听完。　　 李世民更是一阵唏嘘长叹：“世间有先生这等人，乃是天下之福，是大唐之幸啊——！”　　 接着。　　 只见孙思邈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旁侧位置，落在了太常寺卿朱玊的身上。　　 “哦，小玊子，你也在。”　　 闻言。　　 方才还是一副大医风范，逼格拉满的太常寺卿朱玊，在孙思邈的面前，瞬间变成了小玊子，连忙是躬身行礼。　　 当年孙思邈被李世民急召入太极宫给难产的长孙皇后救命，就是这朱玊在旁边给孙思邈当的助手，那时候的朱玊连太医署的太医令都不是，只是个小小的从八品下医监。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做了孙思邈的助手，救下了长孙皇后，朱玊才被李世民升为了太医令，得以执掌太医署，更是得以凭借一太医身份，在长孙无忌的扶住之下，成功跨行转型，从服务型岗位转到了行政管理岗位。　　 “老朽听说，你现在的官是越做越大了，但身为医者，仁心不可失。”　　 一句话出。　　 朱玊浑身一颤，连忙再次行礼：“朱玊谨遵先生教诲。”　　 再接着。　　 孙思邈目光回向李世民，道：“陛下。”　　 “草民此番入宫，乃是应秦国公之邀。”　　 “秦国公为当世医界之大才，其医道天赋远超于我，假以时日，医术不可限量。”　　 嗡——！　　 宴上诸臣皆是闻之一顿。　　 当世药王亲口说李象的医道天赋远超于他，这是何等的称赞？！　　 会办案、会做事，还会精湛医术，怎么这李象什么都会？！　　 女娲阿姨给他开了门，难道就没有给他封窗吗？！　　 “草民很早就尝试过以人疮之脓毒来提前预防天花，但发现其过程危险性极高，接种之人，死亡率虽不及大疫染病之时，但亦有数成概率。“　　 “可秦国公所创的牛痘接种法，草民这七日来在城外已然做过试验，接种之一百人，全部得以生存，且再接触天花患者之后，并不会再受感染。”　　 “以牛痘接种之法，只需一年时间，便可令天花绝迹于大唐。”　　 随着孙思邈这番话音落。　　 全场顷刻寂然。　　 同样的话，同样的一件事情，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能够产生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牛痘接种之法，方才从李象口中说出之际，其他人自是不会信，甚至就连李世民都是打心里持着怀疑态度。　　 可是从孙思邈口中说出来就完全不一样了，这孙思邈可是名满天下的当世药王，是当世医界的最高权威人士，术业有专攻，这孙药王就是医业之桂冠，当世巅峰，没有之一。　　 既然他说这法子行，那这法子就绝对行，没有哪个百岁老人会押上自己一世清誉去欺君。　　 此刻，长孙无忌的那张脸，在孙思邈表明牛痘接种法乃是有效之法的刹那，已经不是难看了，而是根本就没法看。　　 他心中极其清楚。　　 当孙思邈出现在殿中的那一刻，他就是再一次的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想他长孙无忌这辈子纵横庙堂半生，从未这般吃过瘪，更别说是在同一人手中接连吃瘪。　　 “舅公，不知孙先生的话，可否令舅公信服。”　　 李象看向长孙无忌，微笑道。　　 砍人不补刀，杀人不诛心，岂非凉哉？　　 咯吱，咯吱。　　 长孙无忌私下拳头已然捏的咯吱作响，可面上却是不敢有分毫表露，灿烂的笑容绽放于脸，道：“自是信服。”　　 “象儿啊，大唐有你，实乃天下之幸啊！”　　 而岑文本、刘洎、韦挺，以及其他的鸟毛鸡毛们，在李象的目光扫过之际，都是低着头，莫敢对视。　　 “甚好——！”　　 这时，李世民深吸一口气，面色大喜。　　 那看向李象的目光，眼中之赞赏，已经快包裹不住了——！　　 “我大唐有象，何愁盛世百载！”　　 嗡——！　　 在场诸臣，听完天子这句话，无不都是心头猛的一怔。　　 政治敏感性，这是每个庙堂老油子的基本素养，若是没有政治敏感性，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天子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神马叫做大唐有李象，盛世可百载？　　 这天子难不成是要让李象为大唐继任之君？！　　 这究竟是天子一时兴时的随口之言，还是真正意有所指？！　　 接着。　　 不等众臣回过神来，李世民已然是当场下诏。　　 “即刻传诏各州刺史，于民间大力推行牛痘接种之法，为天下百姓断去天花之害——！”　　 顷刻间，宴上群臣纷纷都是抚掌表示赞成。　　 毕竟事情都已经是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谁敢不赞成？　　 先前持反对态度的岑文本、刘洎、韦挺，这会这些鸡毛宰相们也是一个个的都是不做声，高士廉这老猪头（猪党魁首）也是选择闭了嘴，默默抚掌。　　 接着。　　 李世民目光落在了朱玊身上，思索片刻，道：“朱卿。”　　 朱玉连忙是上前行礼：“臣在。”　　 “朕觉得，方才孙先生所言，甚是有理，你既为当世大医，自是心中要有一颗医者仁心，为太常寺琐事所扰，实为不该。”　　 “这样好了，此次全国牛痘接种之事，朕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太常寺的事情，朕另有安排。”　　 咯噔。　　 朱玊头都麻了。　　 他岂能不明白天子这番话中的意思。　　 牛痘接种……　　 这件事要是具体分配下去，应该是由太常寺太医署太医令应该干的事情，他这么一个正三品的紫袍高官，去干一个从七品下的太医令的活。　　 兜兜转转小十年，自己又干回了的老本行。　　 “臣，领旨。”　　 纵然心中再怎么百般不愿，当下的朱玊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并且他也很清楚，以他这个年岁，以及对上意的揣摩分析可以得知，在牛痘接种这件事完成之后，他也别想着继续回太常寺做他的太常寺卿了，收拾收拾准备告老归田买棺材吧。　　 长孙无忌费劲心力扶上来的这么一个正三品高官，礼乐在古时极为贵重，执掌礼乐的太常寺卿，素日里在天子面前有着很大的影响力，现在竟然就这般轻易的悄无声息下线了。　　 再加上。　　 先前真假兰亭集序帖之事，以致褚遂良被天子质疑于心，往后长孙无忌所在的鸡党，能够左右影响到天子意愿的筹码，又是少了几分。　　 “象儿，你献上的这份寿礼，是朕登极以来，最为满意的一份！”　　 李世民抬手拍了拍李象的肩膀，喜悦溢于言表，笑道：“这样的惊喜，朕希望往后还能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