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公府。　　 圆月当空之下，以李象为中心，张燕在前引路，左侧为苏璃，右侧则是新月，两边还跟着好些个提着灯笼的仆役。　　 “长公子，袁先生入府后，非要去见晋阳公主。”　　 新月在旁说道，颇为有些不悦。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号人，主人家都已经说了不能见、不让见，尽是非得见，偏偏这是长公子请来的贵客，没有法子强行阻止。　　 “没事。”　　 李象倒不担心袁天罡会对小兕子做些什么。　　 他只是有些惊异，这袁天罡是怎么知道小兕子在他府上的，毕竟小兕子可是今天大清早被二凤遣人秘密送来的，理论上只有二凤和自己以及送人的百骑知晓。　　 百骑，自然不可能去把这件事告知袁天罡。　　 ‘算到的？’　　 ‘只记得这袁天罡会相术，怎么还会卜卦。’　　 步行一刻钟之后，众人来到一处清净小院，这小院紧挨着李象居住的桃花苑，是李明达被宫中百骑送来秦国公府之后，周新月特意为李明达寻的。　　 院内种着几棵新梅，幽香静谧，适合养伤。　　 “院子挑的不错。”　　 李象扫了眼这院落环境，顺口夸了一句。　　 毕竟是李世民让他照料李明达，两人之间的住所自然是挨得越近越好，这样一旦李明达出现什么紧急情况，自己可以立刻处理。　　 “谢长公子~！”　　 得自家长公子称赞，新月很是欢喜。　　 当下这秦国公府的一应内事，李象都尽数交给了新月，毕竟他现在既无妻子也没妾室，身边的女人就新月这么一个，交给她来处理也正常，外事则是交给了徐齐聃，虽然这小子屁股上的刀伤还没好，但第一时间差人来信说，明天带伤也要来上班。　　 徐齐聃这个人在应变方面远不及狄仁杰，但是处事却极为细节，是天生的秘书，而李象最初对徐齐聃的定位，就是首席秘书。　　 “长公子，袁先生就在主屋。”　　 “嗯。”　　 “张燕跟我进去。”　　 李象看了眼这主屋的门，随即大步迈入。　　 所过之处，仆役皆是跪地上伏首。　　 刚一入屋，映入眼中的便是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高挑老头侧影，尤其是那一把白胡子，已然是垂至心口，至少有三尺长，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仙风之意。　　 这人，便是传说中的推背人，袁天罡。　　 ‘咦。’　　 ‘这和想象中的袁天罡，不大一样啊。’　　 心中吐槽归吐槽。　　 但李象很是清楚，其实眼前袁天罡的这把仙风道骨之状，才是更加符合历史上的神棍形象。　　 哦不，相师形象。　　 你若是一脸胡渣脸的给人算命，鬼才信你，估计连门都不让你进。　　 在大唐，个人形象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甚至入仕升官很多时候都得看脸，绝不可马虎。　　 李象快步来到这屋中，望着袁天罡站在李明达的榻边，正面色和蔼的与靠坐床榻的李明达聊着天，时不时还会响起李明达的笑声。　　 “袁先生，棘卿到了。”　　 张燕的一道声音，打破了这份和谐。　　 顷刻。　　 袁天罡和李明达的目光，皆是朝着屋中走来的李象望去。　　 “小象，你来啦~！”　　 见到李象的瞬间，李明达发白的小脸笑得很是开心，她今早一苏醒便是得知，昨夜是李象在承天门救了自己。　　 ‘小象？’　　 李象听到这个称呼，差点没反应过来。　　 ‘算了，反正你辈分大，你爱怎么叫怎么叫。’　　 “晋阳，你身子虚弱，需要多休息，不该这么晚还没睡。”　　 “皇祖父既然把你交给我照料，那在我府邸养伤的期间，你就当听我的话，从今以后，每天戌时正之前必须入睡。”　　 李象来到榻边，故作皱眉道。　　 论年岁，李象还比这李明达大一岁，既然不是在李世民跟前，就没必要姑姑前姑姑后了。　　 李明达显然也不在意，嘻嘻一笑。　　 “笑什么笑，再有下次，我便去告诉皇祖父。”　　 接着给李明达把了把脉，感知李明达的气息还是依旧很弱，需要长时间的静养。　　 而偏偏。　　 温养这一块，李象是弱项。　　 他学的更多是临床中医，在温养方面只是懂个大概，脑子里虽然记得一连串的药方，但这些药方对健康人可以大胆用，可对于此刻的李明达却是不行。　　 正常人就算补过了，顶多是上火，可李明达一旦补过头，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要是能把孙思邈找来，事情就好办的多。’　　 唐初之神医，始终都绕不过孙思邈三个字。　　 “好啦，我知道的。”　　 “以后都听小象的~”　　 “对啦，你和袁先生还有紧要事要谈吧，快去吧快去吧，可别因为我误了正事。”　　 李明达甜甜笑道，真是一点公主脾气都没有。　　 ‘难怪二凤这么喜欢这个女儿，简直懂事的让人心疼。’　　 世人皆赞，晋阳公主有长孙皇后之遗风。　　 “好。”　　 “快歇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着。　　 李象起身，目光看向身边的袁天罡，道：“袁先生，借一步说话。”　　 “请。”　　 袁天罡捋了捋三尺白须，微微笑着点头，随即折身与李象并肩而行，从这主屋来到了旁边侧室，新月早已在这侧室内煮好了茶。　　 两人在这侧室窗边茶案，分南北跪坐，月色透窗洒落在案，新月在旁伺候着倒茶。　　 “先生今天深夜来访，本卿确实有些意外，接待不周，还请见谅。”　　 在外面吃了一天凉风，这会李象喝了口暖呼呼的热茶，心窝子顷刻暖和不少。　　 “秦国公言重，老夫晚时恰好在平康坊探友，顺道路过贵府，冒昧入府，还希望没有叨扰过秦国公。”　　 袁天罡捋着自个的三尺白须笑道。　　 李象客套话顺口而出：“自是不会，先生到临，蓬荜生辉。”　　 接着，袁天罡语气微微一沉，话题一转，道：“老夫方才冒昧，擅自给晋阳公主相了一面。”　　 “哦？”　　 “结果如何？”　　 李象其实打心里是不信这些的，毕竟这玩意实在是没有科学依据，但是想一想自己都穿越了，太讲科学又貌似有些打脸。　　 之所以不信，是因为李象觉得，如果单看一个人的面相就能预知祸福，未来终生，那还要奋斗这玩意干什么用。　　 “晋阳公主将寿尽于明载。”　　 话音落，李象端茶的手，停住了。　　 晋王公主李明达死于贞观十八年，这是明确于史书上的记载。　　 这袁天罡竟是真的算到了，太过离谱。　　 ‘蒙的？’　　 ‘看起来不像。’　　 ‘这也能算准？太特么不科学了——！’　　 面色不改，李象笑了笑道：“先生言重了，晋阳姑姑确实是受了伤，但并不致命。”　　 对于李象表达的不信，袁天罡并不介意，又道：“这是晋阳公主命中的死劫，原本这一劫是躲不过的，但不知为何，老夫在其命宫之间，隐约望见了一缕浅薄的生机。”　　 接着，袁天罡微笑注视着李象。　　 “老夫掐指一算。”　　 “蕴藏于晋阳公主命宫中的这缕生机，应在秦国公之身。”　　 李象看着袁天罡，他从袁天罡含笑的眼中看到的皆是认真之色，这推背的老头不像是在忽悠人。　　 放下茶杯，李象道：“先生方便的话，可否给我推个背。”　　 “哦不，相个面。”　　 ‘差点嘴瓢了。’　　 李象干咳了一声，扫了眼袁天罡，好在罡子并未在意，　　 “已经相好了。”　　 袁天罡抚须一笑。　　 “先生请讲。”　　 李象也想知道，这袁天罡能从自己这张脸上看到什么，反正他照镜子的时候，除了帅这个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接着。　　 袁天罡先是喝了口茶，换了口气，似是有些凝重，开口道：“老夫望不见国公的命数，这是老夫平生第二次望不见。”　　 “第二次，那第一次是谁？”　　 李象下意识脱口问到。　　 “前朝隐太子。”　　 ‘？？？’　　 ‘推背的！你不要咒我——！’　　 李象眉头皱了起来。　　 袁天罡则是继续道：“虽不见命数，但却望见了国公之劫数，半年之内，国公将有一死劫，若此劫安然渡过，国公可化蛟为……”　　 “打住——！”　　 不等袁天罡把这个话说完，李象直接出声叫停。　　 什么‘化蛟为龙’，这种话也能是乱说的？！　　 你这推背的，忽悠人也分个对象行不行？　　 李象还是有点警惕性的，毕竟这新府邸的仆役，大多都是朝廷根据官职、官方派遣来的，鬼知道这些人之中有没有魏王晋王吴王等等安插的谍子。　　 袁天罡口中的‘化蛟为龙’四个字一旦传出去，那不得顷刻间传的满城风雨。　　 “先生直接讲，这死劫如何破。”　　 李象虽然依旧不怎么信袁天罡的鬼话，但这会闲着也是闲着，听完留着做个b计划也行。　　 袁天罡缓缓放下茶杯，与李象四目平视。　　 “壁虎断尾，方可求生。”　　 “公断一臂膀，便可渡此死劫。”　　 说完。　　 不等李象开口，袁天罡便是站起身来。　　 “秦国公，夜已深了，坊外宵禁，可否准允老夫在贵府住上一宿。”　　 李象听的眉头微皱，随即道。　　 “新月，为袁先生则一处舒适别院。”　　 在旁的新月因为听到袁天罡所说的‘死劫’，小脸不禁有些紧张。　　 她虽很少在外，但却也是听过袁天罡的名号，坊间都有传闻，袁天罡袁先生就是当世活神仙，但凡是袁先生所言，无不应验。　　 “唯……”　　 这一刻的新月有些心不在焉。　　 “袁先生，请。”　　 袁天罡微笑着向李象行了个礼，随后便是跟着新月走出这屋子。　　 李象看着袁天罡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望着手中的茶杯，看着茶水中的倒影，端详着自己这张青春帅气的少年脸庞。　　 “死劫。”　　 “断臂求生。”　　 随即，飒然一笑，将这杯中茶一饮而尽。　　 “可惜。”　　 “我不是壁虎，我是象。”　　 放下茶杯，李象起身大步而出。　　 至于这袁天罡所说半年之内的死劫，李象并不是特别在意，但也没有完全不在意，毕竟袁天罡能算到李明达之死期，说明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玄学这个东西，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但不论真假或信，适当提防，做好措施，防范于未然总是没有错的。　　 一刻钟后，桃花苑。　　 李象坐在主屋桌案之前，执笔在一张黄麻纸上写着什么，隐约可见是一些药材的名字，‘雪见、景天、徐长卿、紫萱、龙葵……’。　　 张燕则是在案前静静等着。　　 “张燕，你去代本卿办几件事。”　　 头未抬，开口道。　　 “棘卿吩咐。”　　 张燕行礼称道。　　 “一，从不良人中挑选出百余精壮，本卿有大用。”　　 李世民既然准允给李象豢养一百私兵，用以看家护院，这种明面上的编制，不要白不要，自然是要尽快组建起来，交给苏璃来训练。　　 “唯。”　　 张燕行礼。　　 “二。”　　 “以最快的速度，寻到神医孙思邈。”　　 李象对自己的医术还是有一定认识的，虽然作为后世医者的他有着海量前人的积累，但想要与救治万人的传世神医相比，那还是拍马赶不上的。　　 话音刚出。　　 张燕顿了顿，便是连道：“棘卿，长安县属云阳县，自年后开始便是突发大疫，孙神医这会刚好就在云阳行医救人。”　　 云阳县，与长安一样隶属雍州，属京畿之县。　　 ‘大疫。’　　 李象皱了皱眉头。　　 古代瘟疫常有，并不是什么罕见事，孙思邈一生游走天下，行医救人，出现在有大疫的地方，倒也符合常理。　　 李象抬手将刚写下的黄麻纸张递出，张燕快步上前接住。　　 “明日长安晨鼓之后，命人将此卷快马送至孙神医手中。”　　 张燕行礼，道：“唯。”　　 “第三。”　　 李象抬眸，好奇的看了看张燕，问道：“你妻儿如何？”　　 “为何又非要官居三品？”　　 这个问题，或许有些八卦，但李象确实很想知道。　　 因为通过和张燕这段时间的接触，他能断定，这家伙并非是官迷，看不出他对当官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其中，必然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