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方便？”　　 李世民说话的同时，折身往这西苑靶场搭建好的天子凉台走去，当天子落座之后，一旁的内侍连忙将早已准备好的消暑凉茶奉上。　　 随行伴驾骊宫，在这凉台观摩天子射艺的徐惠，极为贴心的起身绕道天子身后，为李世民轻轻捶肩。　　 “回陛下，没，没有不便。”　　 长孙无忌硬着头皮、咬着牙回话。　　 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是他下血本换来的机会，他自是绝不会放弃，就算是小无忌彻底碎了，今天也得不顾一切向前冲！　　 “既然没事的话，上马开始吧。”　　 李世民瞥了眼一脸暴汗如雨的长孙无忌，喝了口凉茶之后，随即拿起摆在跟前案上的奏章，这是天子李世民多年来养成的工作习惯，哪怕是在外度假，哪怕是在玩乐之余，也会随时随地的寻找间隙工作。　　 可刚打开这奏章，刚看一眼，李世民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这份奏章是以政事堂的名义，今早从长安快马加急送入骊宫的。　　 其中所奏的内容也很简单，基本上是一大串的陈述句，近一月之内，南边二十七州相继爆发大水，北方三十六州皆有大旱，西南七州发生地动，西北十三州出现蝗灾，东面十八州爆发大疫。　　 洪水、干旱、地震、蝗灾、瘟疫，能够想到的天灾种类，基本上都一次性到齐了。　　 从数量上合计算下来，大唐三百六十州，有一百零一州都发生了灾情，天灾的地域覆盖率达到了惊人的28.06%！　　 而这里，就有一个时间差的先后问题。　　 其实每年的大唐全境各地，真要是仔细算起来，在这个多灾时节都有上百地发生灾情，比如三四级的地震，比如一小村子发生了小范围流感，比如某条小河决堤了等等，这些只要各州愿意往上报，那也是可以往上报的，毕竟这都是尚书省的工作，天子自是不可能一个个亲自去核实具体灾情。　　 在过去的时候，这些灾情一般都是分批分批往上报，天子得到奏章之后，零散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既然有灾，那就朝廷拨款赈灾是了。　　 可是这一次，却是突然一次性集体报了上来。　　 这般给人的第一观感，就是四个字：大灾之年。　　 而在古代遇见大灾之年，往往被视为上天示警，帝王需要反省自身。　　 亦是在这时。　　 长孙无忌已经是强忍着蛋淡的重伤，强行上了马，清晰可见，当他跨马而坐的那一刻，身子狠狠的抽了一抽。　　 接着大马疾驰，一箭又一箭的射出，当长孙无忌下马之际，已然是浑身汗如雨下，双腿都在疯狂发颤。　　 而那十张靶子，其中只有六张有箭，且位置都是极其之边缘，并未达到天子的八箭要求。　　 “陛下，赵国公骑射结束了。”　　 正在蹙眉看着奏章的李世民，闻侍从之言，抬了抬眸，当看到那十靶仅有六靶中箭之时，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眼眸扫了眼满头大汗的长孙无忌：“无忌，这是天命，你回绛州去吧。”　　 长孙无忌得言，扑通一跪，老泪瞬间纵横。　　 “陛下——！”　　 这眼泪水，绝对保真。　　 他已经憋很久很久了，真的真的好疼啊——！　　 这一声热泪盈眶的‘陛下’，李世民不由听的心头一颤，他确实已经老了、上年纪了，强忍着那一抹悸动，抬手挥了挥，意思就是让长孙无忌退下。　　 （逐渐步入晚年的李世民，对亲近之人，越发变得心慈手软）　　 而就在这时。　　 突然。　　 在李世民身后为其捶肩的徐惠，一声惊叫声乍起。　　 只见有着一条黑褐色、红窄横纹的半丈长蛇，已然是缠绕上御案，张开蛇口，朝着李世民腿脚咬去。　　 五月天，又是这般燥热闷热，正是蛇鼠乱窜的节气，这骊宫靶场虽然早已经是提前排查过了，但毕竟不是后世，技术极其有限，没有强效药力的驱虫蛇药剂，根本做不到那般彻底精细。　　 可就在这关键一刻，已然是蛋伤的长孙无忌竟是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猛的一个精准前扑，竟是在这长蛇即将咬下的瞬间，一把用手抓住了蛇头下三寸。　　 这原本攻袭李世民的长蛇，猛的一个回弹，一口反咬在了长孙无忌右手虎口位置。　　 “啊——！”　　 其实就在长孙无忌果断扑出去的瞬间，禁军就已经是反应了过来，三两下便是将长孙无忌手中的长蛇给擒住，当场给剁成了十几段，同时将天子团团护在居中，并且大规模的内侍开始清查靶场，确保不会再有第二条。　　 “无忌！”　　 李世民眼眸微凝，望着躺在地上，虎口正在血流不止的长孙无忌，快步走了上去，半蹲下身，亲自将长孙无忌给扶住。　　 只见。　　 这一刻之长孙无忌，一双眼眶通红，眼泪水哗啦啦的流淌满脸，看起来一副濒死之状，极为真挚的望着李世民，道：“陛，陛下……”　　 “臣，臣绝无谋害象儿之意！”　　 “臣永远忠于陛下……”　　 “臣，臣，臣……”　　 越说声音越发的小了起来，接着，长孙无忌狠狠抽了几下，头一歪，晕阙了过去。　　 他是真晕，只不过大概率和这蛇没关系，蛋受重伤，痛入骨髓。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李世民的心中，早年与长孙无忌的朝朝暮暮之画面，这一刻皆是涌上了心海。　　 二凤，尤其是已经步入老年生涯的二凤，终究不是个冷血帝王，在他的身上，有更多的人性，而人性一多，弱点就多了。　　 “御医——！”　　 李世民一声厉喝。　　 而就在这时。　　 突然间。　　 原本亮堂的白昼，忽而变得微暗，周围众人更是泛起惊恐。　　 李世民下意识抬头望去，当看到那刺目的烈阳被逐渐吃食之际，面色骤变——！　　 ……………………　　 骊宫之中。　　 外苑，这里是随行朝臣居住之地。　　 外苑连绵院落之中，其中一座小院，高士廉（猪）、岑文本（鸡）、马周（鸟），三人从一大早就是聚在一处，当望见这天空刚刚开始的日全食之际，相视一眼，并不感到惊讶，更像是早有预料，更像是在等这日全食开始一般，皆是面色凝重起身。　　 二话不说，三人领着一些随行的三党官员，快步直奔骊宫禁苑的宫门方向而去。　　 同样居住在这外苑之地的萧瑀，亦是带着几个象党核心官员，在望见这天狗食日之际，紧蹙起了眉头，往天子禁苑匆匆而入。　　 天狗食日，这在封建王朝，是事关王朝兴衰、事关天子之大事。　　 ……………………　　 与此同时。　　 长安城，朱雀门之外。　　 当以金粉写下的科举金榜被吏部吏员张贴在这朱雀门上之际，簇拥在这榜前的一众士子，有狂喜雀跃者，也有垂头叹气者。　　 人与人之间的悲欢，素来是无法相通。　　 “娄兄弟，恭喜你取得头名新科状元，未来前途，不可限量。”　　 “今年乃是科举新政第一年，秦王殿下又是亲自担任主考官，娄兄弟为秦王殿下点中状元，必得秦王殿下器重，从今往后，一飞冲天，飞黄腾达，属实是羡煞我等。”　　 在年仅十四岁的娄师德身旁，一众士子皆是纷纷出言恭贺，趁对方还没潜水，赶紧马屁拍好，不然等飞升了，就不会冒泡了。　　 毕竟这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孙伏伽啊！　　 相比之下，二十一岁取得榜眼的薛元超和十七岁摘得探花的骆宾王，两人的风头比之娄师德要显得弱了许多。　　 得众人恭贺称赞，年轻的娄师德并没有丝毫飘然之色，但凡是有人给他行礼道贺，他都是一一恭敬回礼，极其之谦逊。　　 而就在这个时候。　　 突然灰暗的天空，引起一众士子下意识仰头望去，当望见那黑了一小块的烈阳之际，天狗食月四个字，于众人心中蹦出。　　 顷刻间，皆是脸色惊变。　　 这年头的读书人，不知科学为何物，大部分也都是迷信的。　　 皇城，承天门之上。　　 李象面色平静，身侧为张燕和新月，目光平静的望着城门下乌泱泱聚集的数百号人，至于本应与他同站在这城门c位的房大首相，在一杯水竹蓝下肚之后，这会正在雪隐之内奋力清肠胃。　　 对于这天上的天狗食月，李象完全不在意。　　 在古代人眼中，这天狗食月是上天示警，是不祥之兆，可是在李象的眼中，这只不过是太阳、月亮和地球连成一线所致，是一种较为罕见的天文现象罢了。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这城门之下的数百号身着官服的各衙官僚，这些人来到承天门之外后，二话不说，哗啦啦的跪了一地。　　 这些人，自然不是李象所等的新科进士，而是鸡鸟猪三党的一众杂毛，在天狗食月还未开始之前就已经陆续聚集在这皇城之中。　　 显然，这是有预谋，携天狗食日以胁天子。　　 “有点意思。”　　 “都开始玩逼宫了。”　　 —————————　　 ps：亚父们，求月票！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