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天子深夜传诏秦国公(求月票!)
话语间。 李象,萧瑀,狄孝绪,三人听到这两个字,皆是眼眸微凝,皆是有些意外惊讶。 贞观朝廷之上,能够被称作高公者,还能有谁? 高士廉。 从关系上来论,天子李世民既是他的侄女婿,又是他的儿女亲家,可谓亲上加亲,比萧瑀这种表姑父不知道亲近多少。 只是三人属实有些意外,这高士廉是长孙无忌的亲舅舅,且对长孙无忌和长孙皇后有养育之恩,虽为舅舅,实则养父,高士廉怎么会突然站在李恪的身后,和自己的侄儿长孙无忌打起了擂台。 而且到了高士廉这个官位和地步以及快入土的年岁,还追求什么? 忽然。 李象想到了两个字:追求。 人到了一定岁数,到了一定地位,求的已然不是自身富贵利禄,而是其他,或是子孙传承,或是家族名望。 如萧瑀追求的就是子孙传承之旺,而高士廉,则应该追求的是家族之名望。 高士廉出身于渤海高氏,这是正儿八经的老牌山东高门,渤海高氏鼎盛于南北朝时期,衰弱于隋唐之际,比不了五姓七望的累世积累,但若是高士廉能在此刻站出来,在今日之大唐撑起山东士族的一片天,说不得渤海高氏就能成为第六姓第八望。 对于士族而言,能够带领家族跻身当世望门,这可是无上荣耀,足以让族谱给你单独开十页——! 毕竟五姓七望都是一帮连皇家都看不上的神经病。 立国之初,大唐开国皇帝李渊为彰显自身血统之高贵,对外宣称自己是出身于五姓七望中的陇西赵郡李氏,但是转头赵郡李氏就明着对外公告:不好意思,我们赵郡李氏的族谱中没有叫李渊的这号人。 气的李渊差点没砍人。 至于高士廉心中对士族望门是否看重这一点,看的又有多重。 从贞观初年,高士廉负责重修《氏族志》中就能看出猫腻,在第一遍重修《氏族志》的时候,高士廉作为主编纂,力排众议,强行将五姓七望中的博陵崔氏排在天下氏族之首位,其他山东士族高门皆在前列,关陇贵族则是一排排的靠后站,甚至就连李唐皇室的李都在三等之列。 以高士廉这历经数朝,大起大落,几十年宦海沉浮的官场人精,加上他又是在李世民身边干了十几年,一直都被李世民视为心腹,李世民重修氏族志的目的他能不懂?李世民想怎么修,他能猜不透? 哪怕在老板身边干了三年秘书,老板放个屁你也应该知道老板昨晚吃了什么。 高士廉之所以选择懂装不懂,甚至还要强行一试,这明显就是在故意试探天子的态度,同时也能看出高士廉心中对门第的看重。 直到李世民发怒,高士廉这才在第二遍修《氏族志》的时候把山东士族给排下去,但高士廉同时把关陇世家的姓氏也排下去了,主打一个大家都别玩。 好在。 在天子李世民的眼中,天子李姓才是第一,什么山东士族、关陇世家、江南士族,最好都特么滚蛋,并不在意高士廉把关陇贵族也往后排的操作。 但是从这些细枝末节便是能够看出,高士廉从心里深处依旧是偏向山东士族,这种思想从他出生就存在,伴随了他的一生,不可能轻易改变。 并且这种思维,对山东望族的追捧,乃是唐初之常态,比如做了二十年首相的房玄龄,这房玄龄本身虽然是出身于山东寒门,自身虽然不是山东高门,但他的老婆和他的母亲,皆是五姓七望。 魏征为了攀上五姓七望的亲家,更是连一张老脸都不要了。 而长孙无忌在朝的这些年,作为关陇贵族的领头羊,对山东士族的打压已然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你要说高士廉心中爽,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事实上。 就算高士廉现在不站出来,在原本历史中,李治和武则天把关陇贵族给淦的差不多之后,原本被压死的山东士族又是逐年攀上了帝国相权。 当下之高士廉,从他个人角度来看,若是能够以自己一人之力,恢复渤海高氏往日之荣光,简直是无上荣耀——! “若是高公愿意出手,这便不奇怪了。” 萧瑀一语出,随即再次提筷,想把自己下锅里的那块香菇夹起,却是发现已经被李恪给夹走了,顿时眉头皱了起来。 好你头白彘,竟是偷我的菇菇——! “王叔好手段。” 李象微微一笑。 先前李象就很是疑惑,为什么李世民突然就让李恪留京参政了,现在既然知道李恪后面的人是高士廉,那就不奇怪了,一切都说得通了。 李世民对待高士廉,与对待长孙无忌不同,二凤对长孙无忌的信任是出自于发小友谊以及多年的并肩情谊,而对高士廉的信任则是出自于长孙皇后,出自于对长辈的尊重。 他有多信任高士廉,从史书上的记载一看便是,高士廉想致仕养老,李世民不让,只是免去高士廉的右仆射,让高士廉得以卸下繁重的尚书省公务,但同时又授高士廉以开府仪同三司代行中书门下之事,保留着高士廉的权势,等于一次性让高士廉可以干预中书省和门下省两省之事。 而在李世民亲征高句丽期间,在李治监国的背景下,更是加授高士廉为太子太傅,明面太子监国,实则是由高士廉全权主理天子离京期间的朝政。 只是。 李象还有一点想不通,高士廉凭什么觉得李恪这个既非嫡出,体内还有着前朝隋炀帝血胤的庶出皇子能够在夺嫡中获胜? 单单就前朝血胤这一点,选上李恪这个倒霉孩子,梅长苏来了都不一定能赢。 又或者说。 高士廉的最终目的并非是扶李恪上大位?李恪上不上与他干系并不大,他只是为了达到自己让渤海高氏重新屹立山东士族之巅的目的? 那李恪为何又会同意?若是不能上大位,李恪能从中得到什么? “秦国公言重了,本王没有手段,本王只是一颗没有选择的棋子罢了。” 李恪这话说的很是直接。 这倒是让李象听的略微愣了一愣,随即笑道:“王叔的条件是什么。” 随即,李恪放下筷子,正视李象的双眼,认真道:“待秦国公与司徒此番事了之后,朝中必有多处空缺所在,彼时希望秦国公不要干涉。” 闻言。 李象望着李恪,对视片刻后,笑了。 好家伙,本以为是来了个雪中送炭的,没想到是个趁火打劫的。 老子这一波梭哈到底,真要是淦赢了,爆出来的满地极品装备,岂能让你这个路人给白白捡了漏?! 谁干的boss,谁捡装备,这是基本道理。 “王叔说笑了。” “侄儿听不懂王叔在说什么。” “今日大理寺所抓之人,所拿之官,皆是意图谋逆、犯有国法之人,何来你死我活,何来门人党阀?” “我等身为宗室,身为天家皇子皇孙,所为皆为陛下,绝无私利!” “来,王叔,侄儿敬您。” 说着。 李象举杯。 这几句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打哪来,回哪去。 你当我大象是白象? 面对李象这般回应,吴王李恪倒也不气,只是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左右侧坐着的萧瑀和狄孝绪,两人对于李象的决定,倒也没有说什么。 象党和鸡党、鸟党不同,鸡党的那只小野鸡做不了自己的主,名为野鸡,实则是一只被拴着脖子的家禽,鸟党的肥鸟虽然能自己做主,但是有一定束缚和顾忌,比如鸟党最大的靠山房玄龄态度就很是模糊,而象党则是不同,象党的灵魂就是狂野的大象,可决策一切。 …………………… 与此同时。 崇仁坊,长孙无忌的司徒府。 府邸正门排满了马车,全是登门希望司徒公解救自家主子的司徒门人。 而在这司徒府的侧门,此刻有着一辆由四匹马拉着的精致马车和十几个披甲护卫等候着。 咿呀一声,侧门开了。 身着紫金色王袍的蜀王李愔,一脸笑容走出,在他身侧还跟着一个微微弓身的白发老头,这是司徒府的大总管。 虽说只是一个府邸总管,但因为主子是长孙司徒的原因,在长安这片地界,没有人敢不给老头面子。 两人先后出门之后,白发老头便是朝着李愔鞠躬行礼:“司徒公让老奴转呈殿下,只要殿下能够履行方才之承诺,司徒公会让殿下满意的。” 闻言。 李愔咧嘴一笑。 “好,代本王祝司徒公马到成功。” 这司徒府大总管又是行礼,随即摆了摆手,只见从这侧门中,有着十余位容貌、身材皆为上佳的胡姬鱼贯而出。 “小小心意,还望殿下笑纳。” 扫了眼这些貌美如花的胡姬,李愔笑得更加开心了,他玩女人,都是一次性的,自然是多多益善。 (再次备注:吴王李恪、蜀王李愔,同胞兄弟) …………………… …………… 贞观十七年,正月二十四日,夜。 哪怕此时已然是入了宵禁,整个长安的各条主街依旧是马声不息,从京外被不良人逮来的地方官,被一批又一批的送入了大理寺中。 大理寺灯火通明,所有寺官连转轴,就连主簿都被派去审讯了,一份又一份口供、笔录,案情卷宗成山堆砌而起。 而与此同时。 在傍晚太极宫落钥之前,弹劾秦国公擅用皇权、罔顾国法的奏章已然是像雪花片一般的纷纷飞入了太极宫中,飞入了天子李世民的御案之前。 秦国公府,桃花苑。 刚刚结束锻炼的小象,以长达五分钟、突破历史记录的彪悍战绩收场。 当然。 这一次之所以能够拥有如此突破,全在于李象锻炼的过程中,一心思绪都不在锻炼这件事上,注意力高度分散,自然战果就惊人一些。 从大理寺回到秦国公府之后,他便是在考虑一件事,而且这件事必定不久之后将会发生。 甚至,可能就会发生在当夜。 “长公子,您怎么了?” 这一次终于有些满足的新月,看着起身走出屋外,立身于屋外廊道,望着新桃花骨朵的长公子,不由的脸上泛起一阵担忧之色,她在方才锻炼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家长公子的不对劲。 起身连忙是跟上,赤脚出屋,将一件黑衣大氅轻轻披在了李象身上。 “新月,你说这天上的月亮,是圆的,还是弯的?” 李象望着天上的弯月,面色平静的突然问道。 同时。 在这桃花苑的最左侧小屋,虽然屋内已然灯熄,但苏璃并未睡去,而是卸甲白衣,白昼里束着的高马尾散落,月光洒落在她的侧脸,静静站在窗边,听着李象的声音。 “自是一时弯的,一时圆的了。” 新月不假思索回答着。 “月有阴晴圆缺,但这个时代的世人却是不知道,那只是月亮想让世人看到的。” “终其本质,月亮一直都是圆的。” 李象开口说着。 这话,新月听不懂。 最左侧屋内的苏璃,亦是听不懂。 “希望,我赌对了。” 李象言罢,随即便是折身回屋内。 他之所以果断梭哈,并不是完全没有脑子,他也有着自己对天子李世民的理解,正是因为这份理解,他才决定梭哈,他才敢果断拒绝李恪,将李恪和高士廉推向李治和长孙无忌。 ‘天子,不容世家。’ …………………… ………… 亥时初(21:00) 太极宫,立政殿。 理论上来说,时间已经到这个点了,今夜的天子应该是要早些休息才对,毕竟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天子寿宴,百官朝贺,诸皇子皇孙拜礼。 这等大宴之上,自是免不了一系列流程繁劳,而且必然还得饮酒,李世民已经年近五十了,前一天睡个好觉补补神是正常操作。 然此刻之殿中,天子李世民并没有休息,而是坐在御案之前。 当下在这御案上,有着成山的奏章摆着,这都是傍晚送进宫的,因为奏章的特殊性,值班的三省官员不敢慢怠,流程都没走,中书省全部都送到了御前,甚至已然是快要把李世民的脑袋给遮掩。 除却奏章外,还摆着一些精致糕点,李世民素爱甜食,平日里看奏章的习惯就是一边吃一边看,这会已经是吃掉了一批,这是新上的另一批。 “陛下,已然夜深了,还不歇息吗?” 徐惠小步来到李世民身侧,眼眸不经意间瞥了眼李世民正在看的一封奏章,谁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事内容。 不由眸色一惊,这奏章中的言辞极为激烈,字字皆是针对秦国公李象,就差把秦国公目无国法,欺君罔上几个字放大了。 “惠儿。” “朕来问你个问题。” 从打开奏章到合上奏章,李世民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陛下但问,臣妾自是无有不答。” 徐惠微微笑道。 “你觉得朕这一生,可曾用错过人?” 问题出。 徐惠顿了顿,随即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陛下虽是天子,却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一生无过无错。” 这番回答,落在李世民耳中,李世民,笑了。 如此便是圣君的气度。 “是啊。”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何况,朕还远远够不上圣贤。” 徐惠上前,为李世民捏了捏肩膀,道:“陛下,该传参汤了。” 自从去年开始,李世民便是隐隐觉察身体不济,便是有着每晚睡前喝一碗参汤补气的习惯,已经持续了半年多。 “嗯。” 李世民微微颔首。 接着似是想到什么,又阻止了内侍传汤。 而是道:“传朕口谕,诏秦国公入宫。” 这让旁边的徐惠微微一顿。 深夜传诏。 于臣子而言。 若非大喜,便是大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