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皇后又怀孕了。 她提着食盒到了太极宫这边,大殿里只剩下李世民一个人了。 地上散落着一些奏折。 看起来,刚刚,李世民似乎大发雷霆,来了一次桌面清理大师。 长孙皇后的肚皮已经很大了,蹲不下去,就让女官去捡拾奏章,自己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 又伸手打开了食盒,把莲子粥和糕点拿出来,放在一旁,又开始整理着桌子。 郭安等人整理好了地上的奏章,就施礼退下。 长孙皇后轻声道:“二郎,我记得陈平安在邸报上有言,莫生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李世民让了个位置,拉着长孙皇后坐下,道:“要不是朕京察天下,还不知道大唐境内还有那么多贫苦的流民,百万之众啊。” “当初听到的时候,就惊诧不已,还以为朕励精图治,使得大唐兴盛起来了。” “谁知道,还会有那么多的流民。” “如今,朕想要那顿大唐所有的流民,让他们在岭南之南安顿下来,还可开垦岭南之地。” “谁知道,这才一年时间,那边就出现了暴乱,还有洞僚人针锋相对,为了田地大打出手。” “那些本就是流民开垦出来的,又不是洞僚人开垦出来的,他们竟然厚着脸皮说,那些田地是他们的?” “朕还以为,这是洞僚人野蛮未曾教化,谁曾想到,竟然是有人故意怂恿,想要让这些安顿下来的流民在岭南之南活不下去!” “真是岂有此理!” 长孙皇后柔声道:“二郎因此事而动怒,反倒是让那些人阴谋得逞了呢。” “孙神医说怒伤肝、喜伤心、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生气会导致气血上涌,肝气上逆,进而导致血液的流通加快,会出现头晕、耳鸣、脑胀、眼花等病症。” “说起来,自从长乐师从孙神医,学了医术之后,心性也变了不少呢。” “每一次和我言语医术一道,都是双眼光彩熠熠。” 李世民道:“是啊,长乐自小就非常懂事,这一次,跟着孙神医学医,也算是能留下美名了。” 长孙皇后一直在慢慢地调着莲子羹,等到不是那么烫嘴了,才递给了李世民,道:“自从长乐出师,每次回来给我把脉,又讲述如何调养身体,平日里,又是要通风,又是要锻炼,还要喝一些花茶调养。” “特别是那红参,我只是切上一片,然后泡茶喝,喝了之后,就感觉精神气好多了。” “喝了三年孙神医不断更换的药方的药,也感觉身体比之以前,好了一点儿呢。” 说到这里,李世民放下莲子羹,直接伸手抱着长孙皇后入怀,温和道:“此事还要感谢陈平安,是他想办法留下了孙神医,又置办了国医馆。” “高丽参、红参、人参、山参等,也都是陈平安提出来的呢。” 其实,还不止啊。 李世民一直都记得陈平安说过,长孙皇后病逝于贞观十年。 如今,已经是贞观八年初了。 李世民其实也在揪心这一点,所以,有时候一想到长孙皇后可能于贞观十年,或者是贞观十一年就病逝。 心中就好似赌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非常难受,也容易暴躁。 好在,这几年,经过孙思邈的调养,长孙皇后的元气并没有出现大伤的情况。 平日里,也是练习着五禽戏,又或者是多多地散步。 还有着长乐公主在一旁护理,这一次的怀孕,和当初贞观二年怀上李治的时候,差不多。 最起码,精神气并不是那么的差。 长孙皇后笑道:“陛下把自己最喜欢的女儿嫁给了他,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不过,陈平安也确实有才,我也读过很多史书,自周朝以来,能有陈平安这般才能之人,真的是少之又少。” “他和长乐也是天作之合呢。” 李世民道:“这是自然。” 长孙皇后抬头看了看李世民,从他那眼神中,还是能够看到隐隐的担忧之色,道:“二郎,自从我这一次怀孕之后,你似乎就有了心事?” 李世民低头,看着长孙皇后,宠爱地道:“有心事,那也是因为这政务,也是有一些担忧你的身体,毕竟,怀孕对于女子来说,也是一件苦差事。” 长孙皇后微微笑道:“我不觉得苦,反倒是很高兴,也很开心,这是我能够报答二郎最好的法子呢。” 李世民拍着长孙皇后的肩膀,道:“最好的法子,就是调养好身子骨,陪着朕慢慢老去。” “我们一起看着高明结婚生子,看着长乐嫁给陈平安,看着高明长大,真正地成熟起来,然后呢,从我的手中接过这江山国祚。” “到了那时候,朕老了,力不从心,就可以带着你,还有孙子孙女他们,一起去看看这大唐的大好河山。” 长孙皇后也含情脉脉迪地瞅着李世民的眼睛道:“二郎,妾身会的,妾身会一直陪着你。” 李世民微微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一次过后,就不怀了吧?” 长孙皇后愣了一下,道:“嗯,我听二郎的。” 李世民点点头道:“嗯。” 过了一会儿,李世民吃完了莲子羹和糕点,长孙皇后实在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二郎,青雀……?” 李世民长叹一声道:“青雀已经十四岁了,也长大了,若是再不去封地,恐怕会让朝中有一些臣子生出异心,最后……害了青雀啊。” 长孙皇后道:“可是,贺州之地乃是岭南东道,距离长安太远了啊。” “臣妾一开始,也教导他,岭南之南乃是二郎十分看重之地,他去了之后,应当有所作为。” “可……可青雀年不过十四,又喜欢文赋,于政务并不是那么熟络。” “要不要,请几位老师先教导一二呢?” 李世民道:“不必,朕已经选好了人手,让他们也跟着青雀一起去贺州。” “你且放心便是,如今的官道已经拓宽了不少,再加上,沿途能架桥的地方也都架起了桥梁。” “从长安到贺州,也不过是半月左右的路程。” “这每一年,青雀都可以回长安来参加大朝会的。” “你且放心就是,也相信青雀能够做好。” 长孙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若不是李世民对李承乾悉心教导,如今更是让李承乾去了秘书监,还把弘文馆也交给了李承乾。 长孙皇后差一点儿就怀疑,李世民是不是要抛弃她这个糟糠之妻呢。 毕竟,李世民对李泰和李治的态度,真的是有一些冷漠了。 李世民其实也想要教出来几个贤王,让李承乾、李泰、李治、李恪等,可以做到兄弟齐心。 但是,经过他的悄悄观察之后发现,这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一来,他也就只能是断舍离,选择了稳固太子李承乾的储君之威。 …… 长安此时不过是早春。 山势高一些的地方,甚至是还能见到皑皑白雪。 自从年初大朝会之后,李世民宣布了李泰的封地,并且下令,于三月之后,也就是天气暖和了,李泰就要去贺州。 已经十四岁的李泰,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积极表现自己了。 又是工于草隶,又是置办了多次的诗社。 在士林之中的声誉越来越高了。 甚至是在大唐邸报上面都开始发表自己所写的文章,还有几次对时政的看法。 说实话,李泰所写的文章,递给了秘书监。 秘书监的官吏们是左右为难,甚至是觉得烫手,大部分人都知道这其中的深意。 可是,没办法,李泰所写的文章真的挺适合在邸报上面发表,是真的很有宣传意义。 最终这文章也就到了李世民的桌子上。 官吏们只能是把这烫手的东西,上交给了李世民,请求李世民的批复。 李世民则是叫来了李承乾,让他先看一看,评论一二。 等到李承乾觉得自愧不如以后,才批复,可以发表。 而李世民却又教导李承乾,大唐邸报在建立之后,本就是规定了,只要是有着宣传意义的文赋,不管是谁写的,都可以发表。 就算是一个快要被秋后问斩的死囚,若是能够写出自己的悔恨篇幅,用以警醒世人,都是可以的。 所以,李泰既然写出来了,非常适合发表,那就不能藏着掖着。 再然后,也和李承乾讨论了一番。 李泰所写的文赋的内容,其好在什么地方,不好在什么地方。 而李世民的这种允许,自然是让有一些大臣误解了李世民的心思。 他们开始积极联络李泰,想着支持这位。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李世民其实在钓鱼·执·法,就是想要看一看,有哪些大臣们看不清大唐帝国的黎明,意志不坚定,喜欢做个墙头草。 李泰从甘露殿那边回来了。 直接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面,最后,传出来他摔东西的声音。 …… 李承乾一进入将作监的前院,就看到了一个一人高的舰船模型。 然后田季等人,站在舰船的周边,对着舰船指指点点。 田季道:“按照海风的强度,这个帆布的稳定性,还是差了一些。” 说完,又伸手倒腾了一下。 “少监说过,三角形具有稳定性,所以,我们可以想办法,做出三角形的样式,可以固定好。” 议论了一会儿,才发现站在他们背后的李承乾,连忙施礼道:“微臣拜见太子殿下,殿下恭安。” 李承乾温和地说道“都起来吧!” 等到田季等人直起身,他才指着帆船道:“这是什么?” 田季连忙解释道:“殿下,这是最新的帆船模型,用来让我们可以研究帆船,根据最后定下的模型,然后建造大帆船。” 李承乾上前,打量了好几眼,道:“北海造船厂造出来的船,是不是和这个一模一样,就是比这个大了很多很多?” 田季回道:“殿下英明,确实如此,我们会先研究出来最好的帆船模型,根据很多很多的实验,最后定下稳定性最好的帆船模型,再根据模型来建造帆船。” “故此,建造好的帆船,相当于是这个帆船百余倍。” 李承乾道:“原来如此,先易后难,这般大的模型好建造,而这等模型若是成功了,再一一照例,建造更大的帆船,也不成问题。” 这是李承乾第一次来将作监。 也是李世民指点了一下,告诉李承乾,以后若想要守住这大唐盛世,甚至是有所建树,又或者是能够和他一样的功绩,那就去将作监看看吧。 李承乾也就来了。 田季继续介绍道:“殿下且看,我们用这个鼓风机模拟海上的海风,可以观察这个舰船模型的帆布承受能力。” 说完,示意身边的人演示一下。 众人一开始还有一些紧张,好在,田季也算是见过世面,被李世民嘉奖了好几次,所以,见到李承乾只是有一些意外,却没有慌乱和胆怯。 李承乾看着在鼓风机的吹动下,帆布瞬间鼓起,然后舰船模型直接被拉动,撞到了池子一边缘上,帆布被吹得呼呼作响,道:“当真是奇思妙想也,竟然能够用这般大小的模型来做实验!” 他是第一次见到,自然是觉得十分新奇。 田季带着李承乾看了将作监的不少工坊,这一逛,就是大半天。 至于工业园那边,自然是没有带进去参观一二。 并不是还要对李承乾保密。 而是因为这大半天的时间,也足以李承乾了解整个将作监。 对于李承乾而言,也确实是大开眼界。 他的东宫也有自行车、三轮车等出自于将作监的新奇产品,可看到这些在他看来真的是巧夺天工的物件是如何生产出来的,还是第一次。 从这之后,李承乾来将作监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多了。 甚至是有时候,还会旁听,看着陈平安和那些工匠们如何商讨研究制造一个新的物件。 那般奇思妙想、激烈的商讨。 真的很有意思。 李承乾并不觉得吵闹,反倒是津津有味。 贞观八年三月初。 已经十四岁的李泰,带着人,前往贺州封地。 这对于这个年岁的李泰来说,似乎好像是被父母抛弃了,被整个京师抛弃了。 走的有一些落寞,还有一些悲伤。 至于李世民对他暗示的那些话语,他是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也悟不到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