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说这些了,御史大人快落座吧。” 林天赐将姿态放的很低,还亲自弯腰将椅子拉出。 顾全也不拒绝,径直坐了下来。 见此,沈越、罗茂二人相视一笑。 看来这监察御史,也挺好对付的。 承了他们的好意,那接下来的事就好谈得多了。 望着一桌子的丰盛佳肴,顾全蓦地平静下来,“大灾之年,过分了吧?” “御史大人,在下听说您在县衙内的吃食并不怎么样,正所谓能者多劳亦多得,况且这些都是按照正常规格上的,您把心放肚子里就好了。” 林天赐神情自然,话语流畅,仿佛提前演习过了很多次一样。 “连我吃什么,你都知道?” 顾全轻描淡写地瞥了余达一眼。 余达讪讪一笑,不作言语。 “诶,是我主动向余县丞打听的,还请您莫怪。” 罗茂一言解了尴尬的气氛。 顾全不置可否,只是淡然道:“动筷之前,先把事情谈一谈吧。” 来了! 林天赐三人心神齐齐一凝。 余达倒显得轻松许多,此次饭局虽因他而组,但实际上也不过起到个推动的作用罢了。 无论谈恰,亦或谈崩,他都能从中获取好处。 当然,于他而言,谈恰再好不过。 这样既能倚上顾全这座‘不稳的靠山’,更易坐上县令之位,又能得到一大笔白银,够逍遥至一捧黄土。 “如今粮价,来到了四十八文/一斗,三位觉得是低是高呢?” 林天赐从善如流地答道:“与平时粮价相较,的确高上些许。” “我明白御史大人的意思,我们会督促县内米商,尽快将粮价降低,好让家家老百姓都能有上口热饭吃!”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御史大人任务在身,我们不会让您难做的。” 沈越跟着表态。 罗茂神情纠结,犹豫了一会,才道:“如果降太多的话,那些米商定然不会同意,届时跟御史大人您...恐怕不会很愉快啊。” “嗯...这的确不好办。” 顾全默默看着他们又唱白脸又唱黑脸的,眼底早已是一片冷漠。 他拍了拍手,身躯如标枪一般笔直的田起当即走上前来。 三人顿时警惕起来。 他们早从余达那里得知,这位可是直属于当今陛下的禁军! 禁军独立于六部之外,内阁也管不着他们,是陛下手里最锋利的剑! 这监察御史是要破罐子破碎,实施先斩后奏之权,将他们斩杀于此吗? 此时此刻,饶是爱财如命的三人,桌子下面的腿皆不自觉地颤了颤。 林天赐更是怀疑起,族人所传来的那份信上的内容。 莫不是根本没拿准顾全的性格,就直接送过来? 这特么不纯纯坑家主吗? 他们虽有所准备,可那是万不得已才启用的啊! 要敢负隅顽抗,那顾全完全可以给他们头顶按上个‘谋反’的罪名,届时真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他们思绪万千,各具其想。 田起掏出的,却不是腰间的大剑,而是一张薄薄的黄纸。 顾全眼底冷漠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笑容:“依本御史来看,这粮价未免太低了些。” “所以,本御史要你们三大粮商手头上的所有粮食,全部不得以低于一百文/一斗的价格出售,可以继续增高,上不封顶,但若谁要敢私自降低...” “那就莫怪本御史不讲情面,剁了你们的头拿去喂狗!” 话说到最后,笑容依存,赤裸裸的杀机不加掩饰。 田起抬头,头盔下那双宛若野兽般的眼睛盯着三人,目光锐利,如刀地划过三人面颊。 “什,什么?!!” 顾全一语惊人,林天赐三人猝不及防,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与诧异。 一直置身事外的余达,也是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一双眼睛瞪得犹如铜铃一般。 这监察御史过来,不就是为了平粮价的吗? 怎么现在不降反升了呢? 搞什么? “需要本御史重申一遍吗?” 顾全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好似一盆冷水直浇四人头上。 林天赐手指有些不正常地抽动起来,他强行定了定神,“御史大人,您一语贵比黄金,我们自然是信的。” “可这事,是不是需要...” 虽然暂时搞不明白顾全的用意,但若只要他们三家涨价,其他粮商就不涨的话,他们肯定是不愿的。 顾全抬手示意了一下,田起便将那张黄纸放在了桌上。 “这是本御史拟好的榜文,明日便会贴满赤娄县的大街小巷,你们看一下。” 林天赐距离最近,当即双手抓住,其余二人亦是起身,挪步靠近。 三人一目十行地过着,眼睛是瞪得越来越大,心底的贪婪愈发膨胀。 “合理吧?” 顾全品着香茶,随意道。 “合理合理,实在太合理了!” 沈越情不自禁地道,已然失了态。 罗茂平复了下心绪,再度看向顾全,“御史大人此举,可有所...” 顾全却不予回应,果断起身,“你们照我说的办就是。” “至于缘由...” 他笑着扫了余达一眼,“许是余县丞比蔡县令积极吧。” “本御史就喜欢积极的人。” 余达受宠若惊,忙不迭起身施了一礼,“得御史大人看重,是卑职的福分。” 三人看向余达的目光,也霎时变得柔和了不少。 “好了,本御史还想去随处逛一逛,就不久留了。” 林天赐刚想出口挽留。 “哦,对了。” “这些菜都给我打包好,送到我住所去,也好改改胃口。” 林天赐赶忙点头:“一定一定!” 目送着顾全几人离去,包间里唯独剩下三人。 “他究竟有何企图?” 林天赐眉头紧蹙,心中困惑不得而解。 沈越显得云淡风轻,笑了笑:“八成是想从我们这捞上一笔。” “本家主跟那么多官员打过交道,表面上故作清廉公正,实则个个都是贪得无厌之辈!” “让我们将粮价提高这么多,其中绝大多数利润,我们怕是得上缴到他的私库里。” “不过这样也好,做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要他不倒台,那我们永远是安全的。” 罗茂本能的觉得不是这个原因,但一时间又想不出个究竟,唯有深吸口气,“榜文明日便会张贴,他话也说的这么明白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真如你所言,那倒是解了我心中忧虑。” 三人没有过多停留,各怀心思、各回各家。 一场风暴,正以赤娄县为中央,朝外不断扩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