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蜘蛛之神听到了我的祈求,于是我就来到了这里。” 法尔曼夫听着听着,头颅肉眼可见地渗出冷汗来,他的眼神飘忽,突然看到了家中的大瓶,似乎很想直接躲到瓶后面去。 这辈子他还是 “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什么法尔曼夫,而且也从没有写过书。” “你的谎言连鸟都不信。” 里亚的话音落下,小史瓦尔飞到他的肩膀上,慢慢鼓起胸膛。 “咕——” 它不是鸟,是恶龙。 里亚错解了神话生物的意思:“这个人暂时不能吃。” 他制止了小史瓦尔想咬幻梦境中任何能活动的个体的行为,然后坐到一旁的座椅上,现实的身体状况竟然还是对幻梦境中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影响,导致他站着就容易累。 “法尔曼夫先生,先不提书的事……我们来聊聊你的私生活吧。 伱生前有三个儿子,妻子失踪下落不明,儿子们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只想要败光你的家产。 在他们终于发现你提前写好了遗嘱打算把钱全捐给福利院的时候,那群白眼狼决定提前杀了你,并且想办法把你的尸体伪造成他杀,遗嘱也伪造一份假的,借此开始了争夺财产的无聊戏码。” 法尔曼夫越听,脸色就越差,但真正难看的还在后面。 里亚敲了几下座椅旁边的桌子,微笑道:“但其实这些都是你用来脱身的手段,你做这些只是为了心安理得在所有人面前消失,然后长期居住在幻梦境中。 其实,你得了污染症对吧?” “现实中的你也确实死了,但是传闻你其实是一个富甲一方的人,现实中相当有钱,甚至多次登上报纸,但我却没有查到在你死后,子嗣继承财产的事。 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事,你的三个孩子也喜欢接受采访,甚至什么都往外乱说,如果不是他们不知道你是患者,估计也会把这些说出去。 但后来,我就再也查不到关于你那三个儿子的任何消息,只有一条粗略的报道,写了你的死讯。” “所以……是你在察觉到他们想对你动手时,将计就计假死。 在这之后心灰意冷的你觉得现实不值得留恋,一劳永逸控制他们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然后将他们献祭换取自己死亡后永远停留在幻梦境的资格。 所以真正杀死你的,其实是噩梦之桥,这么看你知道的远远比我想象的多。” “你……” 法尔曼夫的目光终于一改常态,语气不自然起来:“……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调查我这么清楚?” “调查?不不,我还兼职侦探助理,思考这些只是无事可做时的乐趣罢了,纯属个人爱好,现在看起来,我的推理歪打正着。 果然当侦探最大的成就感也就是现在了。” 里亚从小史瓦尔身上取出一本书,站起身来递向他:“当然我没有恶意,先生,我只是来要一个签名,能给我签个名吗?签在 书页被翻开,里面夹带着一张摄梦人的模因牌。 牌面上,一位身披斗篷的长卷发天使用翅膀包裹着自己,翅膀的中央插上一把剑,直接贯穿了羽翼和胸膛。 法尔曼夫瞬间瞪大了眼睛,瞳孔颤动。 那书页上除了模因牌,还写了另一段文字。 【这里已经被盯上了,你是唯一的人质,不想死就别乱说话,当然,乱说也无所谓】 法尔曼夫压低声音:“我跟你到底有什么仇你要这样对我?” “这都是看您刚刚的表现。” “刚刚不是您透露了这里的坐标位置吗?这里甚至都不是您的家——你又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把你当成患者,且其中一个模因为【摄梦人】的患者才解释得通,摄梦人可能在梦境中的权限比我想的更大,你们可以穿过墙体,而这就是你会突然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我的推理有什么问题吗? 先生,我只是稍微距离您近一些,您就迫不及待出现把我举报了,看起来是很不喜欢自己生活的地方附近出现其他人,或者很缺赏金。” 一条触须悄悄地勾走了男人口袋中用于传讯的神秘物品,法尔曼夫的脸色铁青,迅速垮下脸来:“幻梦境中的居民都很排外,你要是把我杀了,马上就会有一群超凡生物来追杀你。” “像这样的?” 里亚的话音落下,房门“嘭”地被谁从外部推倒,外面的生物也随之倒了进来,其身躯将门口堵塞。 他们是一群有着松弛灰色皮肤的奇怪人群,肚子涨大下垂像一个个装水气球,而由于过度膨胀,有些皮肤已经透明到可以看见其血管和内脏。 而在他们抬起头的时候,法尔曼夫发现这些人的五官像正在一步步被水溶解一般消失,发出稀奇古怪的笑声来。 “赞美无面……” 里亚无视它们,继续把书籍推向法尔曼夫,顺便用触须递去了一支笔。 “签在这里就好。” “不不,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法尔曼夫不顾里亚的话,开始用力抓挠起自己的头皮,他深感此时处境的不妙,这能力让他回想起一些不忍回想的事情。 那隐藏在雾霭中的庞大人影摇晃着脑袋突然在他脑海中浮现,周围是一群扭曲生物的狂欢,他们在互相屠杀,互相撕扯成血肉碎片,又在互相欢愉着对败者的尸体做着一些不忍直视的事。 场面无比混乱和癫狂,在那情景中,人性荡然无存,所有生命都放纵了自我,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的地狱。 突然,法尔曼夫呼吸加重,他大喊大叫指着里亚,眼白甚至因为充血而变得血红。 “你是祂,你还是找到了这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里亚觉得他的话有些莫名其妙,但看这个人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他只能把人打晕,等人再醒过来应该会清醒很多。 “你们可以出去了,忘掉你们看见的一切。” 他对那些生物嘱咐道,看着他们退走,接着里亚用触手把门扶起重新焊接妥当。 “看起来……我们在这里不是很受欢迎。” 里亚看向桌上的小史瓦尔,它转了半圈脑袋,听着宿主开始念叨起新的内容,只不过这一次,里亚选择了在它的大脑里说话。 【无面之神的能力让对方联想到别的事物】 【……】 【也许,只是也许——我们能在这里遇到老熟人也说不定】 里亚说完,看向被扣在玻璃杯的彩色生命体,它现在已经停止了挣扎,而是把身体贴在杯壁上,将整个玻璃杯染上了色彩。 “你……” 它似乎在模仿人类的语言,而且在之前已经在街道上和居民们学习了不少词汇。 它的学习能力很快,只是现在听起来,这生物的语气十分古怪。 “可以……放我?出去——吗!” “星之彩,我。想?出去?现在。救命?” “你的名字是星之彩?” “对的?” “你想我救你出去?” “对的?” 里亚发现小史瓦尔正在绕着它转来转去,随即伸出手指摁住它的脑袋:“这家伙有智力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也许可以问出些什么。” “你有什么价值能让我放了你?” “我还,是个幼虫——完全无害的幼虫。” 星之彩幼虫继续变换着身体的颜色:“最重要的是,我很漂亮!” 在自然界中,很多生物为了自保,衍生出各种各样鲜艳的色彩,这些颜色是为了告诉猎食者自己有毒。 所以现在幼虫的话完全没有可信度,而且它显现的颜色并不在人类的可视色谱上,人类完全形容不出那是什么颜色,就像绝大多数人没办法想象自己从未见过的颜色。 “你撒谎!”法尔曼夫突然醒来,他指着幼虫大喊一声,然后告诫里亚千万不要相信它的任何话。 “这东西如果不管它,没过多久,方圆百里的生命都会被它吸收干净,它们的繁衍期刚过不久,现在孵化了大量的幼虫杀都杀不干净。 对幻梦境的居民而言,它们就是堪比现实瘟疫一样的存在。” 里亚:“你不是晕过去了吗?” “这里是幻梦境,我又怎么会昏倒?刚刚我就是被打得一时动不了了。” “所以你现在冷静下来了?” “……” “我想通了,你要是想害我,直接把我杀了就好,哪里这么麻烦,而且那怪物也不可能在这里出现这么久,还让镇子继续存在。” 法尔曼夫捂着头:“果然人活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能碰见,现实往往比编纂的故事更加离奇。 我也是被那个情景搞怕了,我是真的害怕一个不留神,祂就在这里出现。” “祂是谁?” “我不能说,祂说不定就在看着这里,不,不如说祂无处不在,按理说祂还在沉睡,但是谁知道那是不是假的,万一下一秒祂就出现在这儿,万一你就是祂的分身之一……” “等等,无面,无面之神。” 法尔曼夫指着里亚,再度浑身颤抖,他浑身无力坐倒在地,眼看又要大喊大叫,里亚上前递给他一枚银币,拍拍他的肩膀。 “你的精神有些脆弱,希望金钱能让你好受一点,冷静下来,这里没有什么无面之神。” “啊……啊……”那个男人瘫倒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下一秒,他看见面前的青年突然朝着他露出温和的表情。 但此时,他却好像目睹到了绝对的黑暗中,一只一望望不到尽头的金色眼睛出现在自己面前,缓缓移动瞳孔,注视着他的身影。 法尔曼夫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得到了净化,他攥紧手中的银币,仿佛那是自己的灵魂及生命。 “您说的对,感谢您将我救赎出了迷惘,赞美贸易。” 里亚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可以的话他并不想对自己喜爱书籍的创作者用出这种手段,但是不怎么做他就会随时精神崩溃。 在没有更多娱乐设施的恩得勒斯,里亚几乎是一有空就找书看,而最近在阅读的就是关于一个冒险者误入幻梦境中遭遇各种危机的小说集。 故事真实到让里亚怀疑作者是真的抵达过幻梦境,而事实正如他所想,现在看来,法尔曼夫在创作时甚至还贴心地把幻梦境中的各个城镇或者区域名称都进行了更改。 里亚不清楚他究竟看到过什么景象,但他大概能想象得到能让一个人光是回想起来就崩溃到这种地步的必然不是什么简单事物。 “很难想象,我竟然会在这里遇见您。” 法尔曼夫站起身,然后看着里亚朝他靠近,硬生生从他的手里拿走了那枚被紧攥的银币,塞回自己的口袋中。 他微微一愣,然后掏了几下自己的口袋,摸出一把硬币来。 “您还要吗?” “……” 里亚看着他的脸,又看向他手中那堆硬币,良久,他移开视线。 “法尔曼夫,你的模因编码是多少?” 这是很明显的转移话题,法尔曼夫也只能将自己的钱重新放回口袋中。 “模因六,主模因摄梦人,然后是咒术师、猎人、丘比特。” “你对幻梦境很了解吗?” “是的,这些年,我为了取材,到达过幻梦境中许多地方,见到过各种各样的超凡生物和误入幻梦境的人类。 甚至,我见到过噩梦之桥的化身狩猎人类的情景,它们的猎物从来都只是女性,那些人被带走后最终都成了半人半蜘蛛的超凡生物。 那些生物有时候会在红月出现的日子盯着天空,一动也不动……那画面看起来真是让人难得的心灵平静。 仔细想想,今天天空中月亮也变成了红色,她们肯定会很高兴。 但星之彩出现了,那些孩子见不到太久的月亮,每到星之彩幼虫孵化的时候,天空很快就会被新一轮的色彩所覆盖。” “生命在它们的眼里不值一提,这些表面斑斓的生物会像病毒一样不断汲取大地的营养,所有生命都会枯竭而死。” “可能,这就是【瘟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