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李竹就十分庆幸把后院造了起来,喻霄买来的新板车拆开放在骡厩里的墙边,不用在空地上被风雪侵扰。 长耳瞪着眼睛看那新“伙伴”,一个车架、两条四个车轱辘、还有几块堆叠在一起的车板。 它不喜欢这些灰扑扑的东西!都没有它好看! 喻霄把不知哪个时鲜摊上买来的苹果掏出来,递给李竹。 李竹还以为这浅红的果子是给长耳带的,徒手掰成两半,喂给它吃。 喻霄欲言又止,把要伸出的手又缩回去。 算了,他那儿还有一小筐,都是给李竹吃的,就匀给长耳这一个吧。 长耳吃着这汁水丰富的果子,十分人性化的弯了弯眼睛,好吃诶! 骡子绕了几圈,抬头用耳朵蹭了蹭喻霄。 喻霄伸手摸摸骡子脑袋,又牵起李竹的手,“去吃饭?我都饿了。” 赶着回来,他就啃了两个硬邦邦的饼子,真要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李竹把男人拉着的手抽出来,“行,我去杀鱼。” 喻霄赶紧跟上,这么冷的天,可不敢让李竹碰冷水,杀鱼还是他来吧。 他还带了治冻疮的膏药回来,是镇上远近闻名的老大夫调制的,这大夫治这些手脚毛病最是厉害。 想起李竹说起从前年年生冻疮,他的视线落在李竹隐隐发红的耳廓,眉心微微蹙起。 得让竹儿现在就把膏药擦起来,冻疮真发起来,不是大病却太折磨人。 冬日里,西山河的鱼滋味好似比春夏时更甜美,喻霄三人各自连吃了两大碗饭,看的李竹也忍不住多吃了半碗。 用过饭,四人围坐着仰躺捧腹,吃饱了脑中就一片空白,齐齐发着愣。 雪花簌簌声敲打在窗柩,宽大的土炉里,碎炭细微的燃爆声也随之响起。 李竹半眯着眼,很快缓过来的喻霄轻手轻脚起身,收拾碗筷去洗碗。 秋满想起身干活,被喻霄瞪回去。 春来把哥哥拉回凳子上,傻哥哥,师傅要给李竹姐姐做事表现的时候,凑上去干什么。 李竹走失的思绪慢慢、慢慢拉回来,这时灶房门窗关上,只后门留了一点缝隙,屋里很是暖和。 喻霄洗完碗筷,正在煮姜茶。 刚刚回来那一段路,几人都被吹得鼻头发红,还是喝杯姜茶发发汗罢。 一人一碗姜茶灌下肚,人清醒,嘴里也清爽。 白云总是神出鬼没,不知何时就在屋角待着。 馒头则风风火火,要出门时,就得摇着尾巴四处找关注,又一身白,走在哪儿都存在感十足。 所以众人一进灶房,跟在身后进来的馒头就被发现,此时也吃饱喝足趴在地上半眯着眼。 李竹拿了根木棍,百无聊赖的逗狗。 木棍朝上,小狗馒头的尾巴也朝上;木棍朝下,小狗尾巴也跟着放下。 原本懒洋洋的馒头起了兴,站起身跟李竹玩,还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结果把李竹也逗笑。 喻霄背靠灶台,乐得看一人一狗玩的欢快。 春来也拿了根木棍,馒头的目光很快跟着转过去。 秋满又拿了根竹片在削,只偶尔抬头抿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样难得温馨的时候,喻霄似想起什么,“我出去一趟。” 李竹抬头,脸上的笑还没落下,“去哪儿?” 喻霄:“买了点东西,拿来给你。” 大门微开,李竹窥见飘扬的雪花比雨还落得密集,不禁起身,探手出去。 一片宽大六角的雪花落在她手上,眨眼的工夫就消散成水花,只留一点湿润在她指尖。 喻霄回来的很快,进门时先把身上的雪花抖落,在火炉上烘了烘手和袖子,才把怀里的两个小木盒递给李竹。 李竹揭开颜色深些的木盒盖子,见里头铺满蜜饯。 她抬眼,“怎么买这么多?” 喻霄:“过年,多买些,也能摆在正厅待客。” 李竹好笑的把盖子合回去,“咱家在村里也没什么亲故,谁会来给我们拜年?” 喻霄把眼神转到低头不语的兄妹俩头顶,没说话。 李竹冲他使个眼色,什么情况? 喻霄下巴微扬,示意李竹自己问。 李竹:“李秋满,李春来。” 兄妹俩跟着奶奶姓,也姓李。 被喊大名总有一种震慑力,李竹话音刚落,两个孩子就站起身,站的笔直,头快要低到胸口。 李竹:“抬头,干什么做这扭捏样?做亏心事了?” 秋满嗫嚅了两下,没说话。 春来抬头,掷地有声的答话,“没有!” 李竹:“那怎么这副样子?你们师傅打人了?” 秋满也把脑袋抬起来,“师傅没打人。” 李竹在某些时候是个急性子,平时稳着来不要紧,问话的时候打一棍子放一个屁不行。 她声音加大,“你们自己说,别问一句答一句的,我真生气了啊?” 秋满最怕这个,这才把原委道来。 原来兄妹俩跟着出山,把秋满做的东西都卖完,得了不少钱。 这时候,秋满就与妹妹商量好,两人自己留了一份钱。 其他的分成三份,一份给喻霄,一份给李竹,一份买东西带回家,还是给李竹。 这盒蜜饯,就是他俩送给李竹的。 另一个木盒里,才是喻霄要送李竹的东西。 喻霄瞧见两个小徒弟给自己送钱时都气笑了,这叫什么事? 真要分这么清,他教徒弟不得拿他俩先当下人使个两三年,把学费收回来再教真本事? 但他没立刻发作,只是绷着脸一日都没跟秋满、春来说话。 也是相处久了,他渐渐把这两个孩子当成了自家人,这会儿竟觉得心寒。 你看,掏心掏肺照顾人家,人家还跟你分得清清楚楚,好像不想占便宜似的,能不难受吗? 李竹此刻面色也不好,但心里又知道,若是自己处在两兄妹这样的境地,只会比他们更小心翼翼,分得更清。 人不能沉溺在他人对你的帮助里沾沾自喜,好像从此就放下心,再不需要自己操心事情。 如秋满这般时刻谨记自身来处其实没什么错,但对于纯好心的未婚夫妻二人而言,难免心里会不舒服。 李竹侧身避开两人,运了几回气,才觉心里顺畅些。 她想扯个笑脸出来,嘴角却不受她控制,最后只把唇抹平,转身把那装着蜜饯的木盒拿了起来。 “你们送的蜜饯我收了,家里今年待客就用这个。你们俩,没事儿,慢慢来。” 慢慢来,人心这东西说不明白。 有些人像蛇,怎么也捂不热。 有些人却是冰,总有一天会化。 李竹拿不准二人到底是什么人,她想,至少她跟喻霄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