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听着老头掺杂着陇西官话和普通话的口音，忍不住笑了笑，随后拿湿巾把脏兮兮的手擦净，接过来一份盒饭。　　 老头主动把一瓶矿泉水拧开放到脚边，眼巴巴的瞅着东家动筷子。　　 秦宇道：“叔，有什么话直说吧，不用藏着掖着的。”　　 老头便梗着脖子说：“东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张经理不会要挨处分吧？他可是个能人，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还乐意跟我们打交道，一定别冤枉了好人呀……”　　 秦宇道：“放心吧叔冤枉不了好人……对了，你刚刚那个‘攒劲滴很’，是啥意思？”　　 老头愣了愣，没想到东家问这个，解释起来：“这是陇西的土话，就是夸东家厉害、有本事哩！”　　 秦宇点了点头，随后一边扒饭一边跟老头闲聊起来。　　 他虽然经常往肃州跑，但很少跟本地人打交道，无论肃州基地还是发射场的员工，都是外地调过来的，鲜能听见如此淳朴的方言。　　 吃完饭，老头便主动把空水瓶、饭盒收进三轮车里，殷切的问：　　 “东家，今儿个晚航是回去吃咧，还是我再给送来？”　　 秦宇注视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大大小小的脑袋出没在荒野间，对老头道：　　 “够呛能回去，劳烦您做好了通知一声，我派人回去拉。”　　 老头连连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几公里的路，我骑三轮马上就过来了。黑咧给你们做豆角炖肉吃，满福滴很！”　　 秦宇目送掌勺老头领着徒弟们走了，然后挽起裤腿，拿着一把锹加入挖掘残骸的队伍中。　　 时间到了下午，戈壁滩烈日当头，诡异的妖风也刮起来。　　 到处风沙滚动，每名同事都灰头土脸的趴在土坑里，一点点拿筛网把土筛掉，检查有没有火箭残骸碎片。　　 绵延数公里的路上，发射场两百多名员工像拉网一样散落在各处，卖力的搜寻着每一块碎片。　　 被大风吹得动荡暴躁的戈壁滩，就像一座吞噬万物的猛兽，身后便是干燥的荒原和沙漠地带，每当风云突变，便会有数不清的沙尘以排山倒海之势刮过来，吹得满嘴都是！　　 秦宇喝了好几口矿泉水，才将嘴里的沙子吐净，歇了会儿，发现胳膊已经被火辣辣的日光晒得灼痛红肿起来了。　　 不得已只能将挽起的袖子摘下，然后汗淋淋的把外套穿好，继续扛铁锹挖坑。　　 这便是肃州的鬼天气，昼夜温差大，可能昨天夜里还是寒风呼啸、凛冽如冬，出趟门能把人冻得透不过气来；　　 可到了白天，就能被烈日晒成五六十度的地表温度，同样热得透不过气来，夏季甚至连汽车都开不了半小时就得开锅！　　 就这样从上午找到中午，又从中午找到半夜，在十几辆车大灯的照射下，一群人找残骸找的头晕眼花。　　 找到夜里十点多，连轴转了两天一通宵的秦宇也有点扛不住了，拿对讲机把张天聪和张岱都喊回来。　　 “大家辛苦一天了，今晚就找到这里吧，做好标记、再留人轮岗盯梢，大部队抓紧回去休息吧！”　　 “明天把人分两拨，一拨留在发射场检查收集到的残骸碎片、寻找故障源，另一拨人出来继续捡碎片，上午下午轮换着干……”　　 张天聪和张岱点点头，随后两百多号人便浩浩荡荡的返回发射场了。　　 秦宇坐在回去的大巴歇了会儿，又在办公室吃一碗餐厅做的饸饹面。　　 肚子有了垫底儿的，似乎也没刚刚那么累了，于是又活力四射起来。　　 他先是跟远在巴黎的魏巍、北美的刘俊懿通了个视频电话，简单描述了一下爆炸情况，告诉他们没什么大碍，自己都能搞定。　　 随后让总裁办通知各部门负责人线上开会，让所有人继续按部就班的工作，不要被星三乙爆炸的事分心，另外让龚玉的公关部时刻跟踪网络舆论。　　 虽然玄武号的发射是私密进行的，并没有公开直播，但即刻飞行树大招风，像狗仔一样盯着的记者、自媒体有很多，难保不会泄漏点风声出去。　　 因此让龚玉做好公关准备还是有必要的。　　 最后，把陆澄叫了过来。　　 陆澄对秦总汇报说：“今天玄武号飞船与……星三乙船箭分离后，顺利抵达了约121公里的远地点，并且平稳落回了地面，空投试验非常成功……等明天，我们也去帮忙调查爆炸事故吧？”　　 秦宇摆手，“火箭的事不用你们操心，你就带着项目组的人专心搞好玄武号。说说这次空投完有多少收获吧。”　　 陆澄说：“此次亚轨道空投，成功验证了玄武号飞船在返回减速过程中的开伞环节，测试了舱盖弹射和伞拉出动作的匹配性，还为返回时流体力学对伞的影响提供了大量数据！”　　 秦宇听完点头，“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陆澄说：“今天测试了玄武号正常开伞时的工况，我们做完数据分析后，打算再进行几次故障开伞时的空投测试。”　　 “故障开伞空投测试的话，风险系数比较大，你想模拟哪些故障模式？”　　 陆澄想了想，回道：“一次主伞未弹出、一次主伞充气过快、一次主伞弹出但不充气、一次主伞提前切断……目前是这四项吧。”　　 秦宇说：“故障开伞空投测试的话，就不要用星三乙发射了，这个满载八吨重的大家伙从10万米高空砸落，不是闹着玩的。”　　 陆澄啊了一声，困惑道：　　 “不用亚轨道火箭发射的话，就只能协调肃州基地的航空兵了，请他们派直升机或者固定翼飞机，拿绳子把飞船吊到高空抛下。”　　 “但直升机才几千米高度，固定翼飞机充其量飞个10公里，对于玄武号来说难以测出全部的问题啊。”　　 “毕竟它跟鲲鹏号、天驷号不同，主要用于人道主义救援的物资运输，是没有反推发动机的，落地全靠群伞和气囊减速，最好还是进行1:1的试验……”　　 秦宇思索了会儿，突然亮光一闪，从脑海中检索到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前段时间读过的一篇《航空学报》中，似乎报道过某种飞行器。　　 他起身把自己的黑色硬皮笔记本拿来，迅速翻开几页后，终于找到了一处记录。　　 秦宇指给陆澄道：“忙完这阵，你出差去襄阳拜访这家公司，他们造的东西把玄武号飞船带到30公里高度应该没问题！”　　 陆澄记下了名字，“这家公司造什么的啊？”　　 秦宇言简意赅道：　　 “氦气球。让他们给玄武号飞船量身定制一个，拉力可能只有三四吨左右。”　　 “让玄武号飞船空载、从3万米高空投放，我认为也足够测试故障性能了，没必要追求卡门线的高度……”　　 秦总这么说了，陆澄便服从安排，回头用氦气球进行飞船的故障测试。　　 一夜过后，第二天张天聪和张岱各自带着一拨人执行任务，张天聪领人去戈壁滩上继续捡碎片、张岱则留在发射场检查昨天收集的残骸。　　 秦宇正在拿放大镜检查一截输送管路，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吵闹声。　　 他皱了皱眉头，问道：“外面嚷什么呢？”　　 张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秦总，你快来劝架吧，都快打起来了！这帮小兔崽子连我的话都不听，拦住那个叫许敬的不让走了！”　　 秦宇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跟张岱赶过去，路上一头雾水的问：　　 “怎么就打起来了？许敬是谁？”　　 张岱简单说：“昨天刘部长找基地的郝主任、刘秘书汇报了一下情况，今早他们过来调研，刘秘书带来的人中，就有这个许敬。”　　 “他做什么了，这帮人要打他？”　　 张岱小声道：“咱们的同事反映，此次星三乙的爆炸可能是人为破坏的，而罪魁祸首就是许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