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错认尸
我和胖子驱车往市人民医院飞奔过去,两人在车上都是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我在路边小店随便买了个手机,本来平时买这些东西都我多少都要做做功课,买的时候还顺便要还个价什么的,但今天我买得那叫一个干脆,顺手抓起一个,结账、走人一气呵成,将那满脸油光的老板乐得屁颠屁颠的——倒不是我大方,而是确实没心情…… 这一路上我是心乱如麻,看表情胖子也是如此——对我们这种小工程队来说,安全事故是足以要命的大事儿,平日里我都是小心了再小心,因为一旦出了事,以我们这种规模的工程量,赚的恐怕还不够赔。 买手机后给夏大宝打电话打不通,只能发了个短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收到。 刚到医院门口,就看到沈工头朝我们扑了过来,那脸上的表情一阵青、一阵白的,简直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王总,您走时不是让我找张实诚送到哪个医院去了吗?我查了好半天,才查到是给送到这儿来了,没想到我刚赶过来,就听说人已经不行了……”沈工头哭丧着脸说道。 “人现在在哪里?怎么你们送过来时没跟人?”我们一边向病房里赶,一边问沈工头,沈工头说救护车来的时候人除了精神有点蔫,其他的都还好,急救的医生也说没什么大碍,就叫了张实诚的一个同乡一起送过来,他那同乡现在也联系不上了,具体的情况他也是刚到,还没看到人,不是特别清楚。 刚走到急诊病房门口,迎面就撞上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白白净净的中年男医生,沈工头开口就问那个叫张实诚的病人在哪里,那医生听说是找张实诚,立马对我们嚷开了: “你们怎么回事?人都折腾成这样了你们怎么还不送医院……你们是他的家属吗?”那医生开始责备了我们几句,后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将说到半截的话硬生生打住后问道。 “不是,我们是他工地的……工友!对!工友!”我赶紧解释道,因为张实诚的病因还不明确,我暂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工友?他在工地上工作?你确定?”没想到那医生一听我这话,愣了一下,然后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起我们来。 “别他妈废话了!人呢?现在在哪!”胖子正在焦躁中,哪里禁得住这样啰嗦,猛地向墙壁打了一拳,恨恨的问道。 “……你们来晚了,人已经送停尸房了!”那医生见胖子凶神恶煞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停止了啰嗦,回答立即变得干脆起来。 “操!”胖子又是一拳打向墙壁,然后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他就捂着手蜷下了腰——看来这拳他竟是用了全力。 然后我们就由那医生领着,径直朝医院最底层的太平间走去——等等?太平间?我突然想起刚刚做的那个梦——胖子说我做的那些梦有可能是预知梦,结果马上就得到了应验,我这刚梦到太平间,立马上就到了太平间…… 莫非真像胖子说的,我做的梦还真是预知梦?……那我梦到自己被解剖,岂不是……我不敢再去想那梦里的细节……只希望这是一个巧合。 “到了,就是这里……你们等一下,我去找管理员来开门。”我正走着神,却被那医生的话给唤醒过来,接着,那医生去值班室找来管理员,打开停尸间的门,把我们带了进去。 和我预想的不太一样,走进去才发现停尸间里空空荡荡的,并没有预想中那密密麻麻盖着白床单的尸体,这时,我才突然想到,就连这医院也和平常不大一样,显得空空荡荡的,不但没有几个医生,连病人都没看到几个——刚才进来得急,我们竟一时没有看出来,现在稍稍静下来,才察觉出有点不对。 按常理不应该啊……这医院可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公立医院,也是最老牌的医院,就连我们身处的这栋楼,也是这个小城里最高的建筑,到现在都还是附近这片儿的地标——现在医疗资源这么稀缺,这地方怎么可能这样冷清? “……大夫,怎么今天你们医院人这么少啊?”见那医生还在对手里的号码牌,我忍不住问道。 “啊!?你们不知道?”那医生听见我的话,转过头目瞪口呆的望着我,见我又摇摇头,他才继续说道:“嗨!你别说,你们这朋友啊,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吧……搞不好,他会是死在我们这医院的最后一人。” “此话怎讲?”我被他的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们医院现在正在拆迁,搬得都差不多了,明天就要正式封闭;现在大部分的科室都已经搬到了城郊的新楼里,这地方就留了个急诊科,明天连急诊科也要搬过去了……临了还送了他最后一程,也算是咱们有缘分吧……”那大夫终于找到了储尸柜,一边开着锁,一边给我解释着。 “这地方这明天就要搬?可是这里条件不是不错吗?”我诧异的问道。 “不搬上边那些位大爷哪里弄得出钱呢?您说是吧!……而且据说这地方拆迁后要给房地产让路,现在谁有钱谁说了算呗……不过也得看自己怎么想,虽然位置偏一些,但医院新楼硬件设施要比现在好得多……”说着,他把盖着白布的尸床从柜子里滑了出来,轨道和轮子间发出哗啦哗啦的刺耳声响,在空旷的停尸间里刺激着众人的耳膜,显得格外恐怖。 “就是他了……半小时前刚走的,你们来晚了。”那医生看看表,抬头对我们说。 ……张实诚的尸体就摆在我们面前,说实话,我之前与这个工人没有过任何的交集,我是因为他出事儿才知道他的,我和他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他的长相都有点记不清了……但现在,我却清楚的看他正躺在我的面前尸床上,被一块白布从头覆盖到脚尸,白布紧贴着他,清晰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来,我们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个世界从此将不再有张实诚这个人,代表他曾经来过的,唯有此刻他暴露在外惨白的脚上,在小指处套着的一个吊牌,上面潦草的写着三个字:张实诚。 我感觉自己有点想吐,但还是强忍了下来,那医生缓缓把那白布拉开,露出他的头发……他的额头……他的脸庞…… !!!!! “啊!”——我、胖子、沈工头同时惊叫起来,在露出他脸庞的一刹那……我们这突然的惊诧将正在撩白布的医生也下了一跳,手上一松,白布又重新盖回到他的脸上。 我们三人目瞪口呆的对视着……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我们发现……那具尸体…… ……根本就不是张实成…… 虽然刚才白布撩开的时间很短,我又记不太清张实诚的长相,可我依旧非常确定——那副脸庞,根本就不可能是张实诚的。 ……我在庙里见过的张实成是一个壮硕的四十岁上下,壮硕的中年男子,皮肤黝黑,体型魁梧……可……可我们眼前睡着的这人,却明明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且还很瘦弱的样子…… 最后还是胖子手快,一把把那白布全部撩开……待那尸体的全貌呈现在我们面前……我是实在忍不住了,背身靠在墙边哇哇的吐了出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尸体…… 那年轻人不但脸庞消瘦得跟个骷髅似的,连身体也异常的瘦弱,脸窝深陷,眼球突出,将眼皮也撑出了一条缝,深灰色的无神瞳孔从那缝中看出来,仿佛他的灵魂正透过死亡窥视着这个世界……他整个身体仿佛见不到一块脂肪,四肢跟芦柴棒似的,几乎只剩点骨头连着筋;一层薄皮将胸腔紧紧包住,紧紧勒出胸口的肋骨来,无数的青黑色血管在干焉的皮肤内交错凸显……在手上,在脚上,在脖子上,将本就可怖的干瘦身躯映衬得更加恐怖。 如果有人告诉我,这是一具非洲难民的尸体,我可能会相信……但现在却有人告诉我,这是那张实诚的尸体——我他妈怎么可能信? “怎么回事?张实诚呢?”还是胖子最先反应过来,赶紧向沈工头和那医生问道。 “这就是张实诚啊?”那医生似乎没有察觉到我们表情的异状,翻了翻那尸体脚上的名牌,自顾自地说。 “不对……不对……会不会是你们搞错了,这不是我们工地上的工人……我们要找那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粗壮中年人。”沈工头赶紧对那医生解释道。 “不可能!今天送来的!叫张实诚的!就只有他一个——而且这停尸房里现在也只有这一具尸体,怎么可能搞错!?”那医生非常肯定的说道,似乎对这点,他是绝对不容质疑的。 “——会不会是你们自己搞错了,你们说的那张实诚会不会是个同名患者,被送到其他医院去了?刚刚你们说是他工友我就在怀疑,以这人的身体情况,怎么可能会在工地打工……”那医生顿了顿,又把皮球踢还给我们。 “不会!不会!这城里医院就那么几个,我之前已经打其他医院的电话问过了,今天其他医院连急诊都没怎么接收过,更别说我点名要找叫‘张实诚’的病人了……”沈工头看了看我和胖子,似乎担心我们责怪他,慌乱的对医生做着解释。 “那我可就真不知道了……”那医生见这具尸体并不是我们要找的,便将那块白布又盖了回去,紧跟着就准备把那尸体推回到停尸柜中。 “等等……医生,你说这人的死因是什么?”我问那医生。 “死因?……严重营养不良导致的器官衰竭,这几乎不用尸检,一看就知道,所以我才说他不可能在工地打工——就他这小身板,恐怕连块砖都举不起来。”医生看着我,缓缓的说。 “这真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末了,他又再次确认了一次。 我们三人齐刷刷的点了点头,没想那医生见我们点头,却突然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对不住了,兄弟,一会要有什么事,麻烦你们多担待一下,我也是职责所在。” 他这突然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将我们说得一愣,然后才听他继续说道:“实话跟你们说吧……幸好你们不认识他,要不然……”那医生说到这里,突然将语气一转,正色对我们说。“……我们怀疑这人在死前被人长时间虐待过,毕竟这种营养不良导致的死亡在现代中国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白天他一过来我们就向派出所备了案,刚刚你们一来说要找他我立马就报了警,拖了这么长时间,算算警察也应该到了……这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待会要各位配合调查,麻烦您各位不要见怪。” “啪!”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停尸间门被大大推开,两个身着警服的警察走了进来,张口就问是谁在找张实成。 我这才反应过来,感情那医生之前这么配合原来是想将我们拖住……妈的!好个狡猾的东西……不过细想后我也就释然了,毕竟这是他正常的工作,换做是我遇到一样的情况……恐怕也会报警。 配合就配合吧——起码,我相信自己是问心无愧的,至少面对这具尸体我敢这么说。 那医生对警察说了一番,接着两位警察还是过来请我们回去协助调查,临走时,我突然想起来,便多嘴再向那医生问了一句:“大夫,这个病人是谁送过来的?” 那医生仰头想了一想,回答我道:“送来的?不对!不对!……我觉得他应该是自己过来的……当时我没值班,但听同事说,今天下午,他们发现这人赤身裸体的晕倒在我们医院门口,就赶紧把他送了进来,当时他手里死死拽着五千块钱,刚进来的时候人还有口气,在说完自己的名字叫做张实诚后,立即就不省人事了……我们的值班医生就按这个名字给他做了记录,然后实施的抢救,后来没抢救过来,想想这情况实在诡异,就报了警——” 沈工头听到这里,眼珠子咕噜噜一转,附到我耳边悄声说道:“王总,好像有点不对……我想起来了,我给他同乡预支的医药费,也是给的五千块……而且来接张实成那辆救护车,似乎和我们平时看到的救护车不大一样……怎么说呢?上面只喷涂了个120,没有打医院的名字,甚至连号牌都没有,不过当时事情紧急,我也就没想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