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严所 室外的天气已然渐暖,只这尚严所依旧阴暗潮湿,韩冉到尚严所时,那小小的儒童正安静的在门口候着。 “公子,随我来。”儒童咧着嘴笑的眉眼弯弯。 韩冉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儒童若有所思的问,“你叫什么?” “安笑。平安的安,大笑的笑。”一面说一面看着韩冉的脸,“公子觉得可好?” “自然是好的。”韩冉答着,心中却在想着方才先生口中的“安佑”,原本这山庄是有辈分区别的吗? “你可识得安佑?”韩冉自怀里摸了一块暖玉递给安笑。 “自然识得,是大师兄,已下山多年。”安笑并不接那玉,只是似是而非的看着韩冉,“只我与安佑并不相熟,公子还是莫要浪费了。”说罢,开了尚严所的大门。 这么多年,韩冉还是第一次看见尚严所的大门敞开,捏着玉的手紧了紧,跟在安笑的身后,进了尚严所。 两侧桐油的哔哔啵啵,还有阴暗下刺入人心的压迫感,都让韩冉有种后悔来到这里的感觉,空气里桐油的焦灼、莫名的腥臭,对着脸扑面而来,行走期间只觉得窒息…… 韩冉从未像今日这样觉得这条路如此漫长,只是仿若行了很久,实则才走了不远。转了几个圈,便来到了一处牢房。 牢房门口仅有细微的光线,借着光,韩冉才稍微看清周遭的样子,松垮的牢门,随意搁置在地上的刑具,甚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骸骨……皱着眉拿出火燧,将一侧的桐油点燃,周遭才亮了些,趁着光亮,韩冉小心的看向牢内。 记忆中子归那张肆意张扬的脸,此刻略显呆滞的看向一侧的火盆,身上披了件不知何处而来的破皮,月白色的长衫泥泞不堪,连脚上的靴子也扯开了口子。牢内没有给火,青紫色的嘴唇尤为刺眼。 “子归。”韩冉轻轻的唤着眼前有些恍惚的人。 良久,才看见子归缓缓的转过头,呆滞的看向韩冉的方向,“你来了?” “我来接你。”韩冉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想要唤子归过来。 “门开着,”安笑慢慢走到牢门前,轻轻一推,伴随着木头长久未动的干涩声,韩冉抬脚走了进去,“并未用刑,只是昨夜动手的时候是大雨,脏了些。” “未曾动刑怎会如此?”韩冉蹲在子归身边,轻轻的拍着子归的背,可子归没有半分反应。 “他认得人,”安笑站在牢外,“只是,像丢了一魄般。” “丢了一魄?”韩冉喃喃着,不再理会安笑,只是将子归转过来看着自己,“为何会如此?” “东方文彦偷了我的东西,他偷走了我的东西。”呆滞的子归看向韩冉,认出来人,才疯癫的哭喊着。 “偷了你什么?我们去寻。”韩冉安抚着子归。 “寻不回来了,他跑了,他跑了,丢下我跑了……”子归忽然推开韩冉,一头撞向黝黑的石壁。 “子归不要。”韩冉没防备,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看着子归大力的撞向墙壁,伸出的手抓不住子归,只绝望的喊了一声。 只刹那,安笑鬼魅般闪到子归身旁,跃起来对着子归一击,子归顷刻间身子软了下来,倒了下去。韩冉眼疾手快,将子归护在怀里,冲安笑颔首,“多谢出手。” 安笑摆摆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快些离开吧,”看着将子归护着的韩冉,安笑有些无奈,“晚了,先生该罚了。” “敢问阁下何年出生?”韩冉看着安笑老神在在的样子,一些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 “我也不知道哪年的,”安笑歪着头,“只晓得那年糟了很大的瘟疫,先生带着人去施救,整个村里只活了我一人,多少年,我也不记得了。” 瘟疫、施救,这些词在韩冉上山后从来没听过,显然,若论经历,眼前这个安笑显然经历更多,那年岁……韩冉心中有疑问,只是未曾再开口,方才安笑出手时的狠厉,绝对不是一个小童会有的,而自己被允许进入尚严所也不过是这两年之事…… “如此,韩冉带子归谢过……”韩冉抱起子归,微微颔首,出了牢房。 “出去的时候走侧门。”安笑跟在韩冉身后,叮嘱道。 “为何?”子归的身量不轻,韩冉只得加快脚步。 “先生说,总得让你走一次正门。”安笑微微的仰起头看着韩冉。 “先生还说什么了?” “先生还说,所需物品皆已齐备,不必回居所,直接下山。”说着话,正好走到侧门,顺着侧门出去,韩冉这才发现,这一处的出口正是下山的步道口,而出口的大石上,正放着一个背囊,轻轻的将子归靠在大石上,韩冉才腾出手去翻那背囊,背囊里整齐的放着自己常用的一些小物件,一个皮质的卷轴,打开卷轴,里面正是此前提得地契,自然还有自己积攒的一些药物、钱财。 “准备的倒也齐备。”韩冉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安笑,“师父还说什么了?” “先生说,此去路远,山高水长,终须自行体会,珍重。”安笑仍旧是笑意不达眼底的样子,似乎,一切,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曾伯如何说。”韩冉知若悔先生行事历来不论亲疏,但仍旧不死心。 “曾先生说,此去路远,但愿不见。”虽笑着将话讲出来,但安笑的脸上实则带着疏离的冷意。 韩冉最后的希冀似乎被抽走一般,闷闷的跌坐在步道上,“果真如此狠心么?” “公子,人活一世,虽难入道,却易入世,既早已做选择,又何须此刻在此哀怨?山庄历来不留包藏祸心之人!”一句话说的实在冷硬,却坚决。 “包藏祸心?”韩冉只看着安笑,不知该如何辩解。原以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但现下看起来,还是自己自大了。“弟子受教。”说着,冲着山门的方向恭敬的叩首。之后拿了背囊跨在胳膊上,背起子归,慢慢的往山下去…… 安笑目送着韩冉下山,约莫一刻,一个赭石色衣衫的男子走到安笑身边,“可要动手?” “先生交代,活着对其更为折磨。”安笑转身,并未看身后那个高大的身影,往回尚严所的方向去了。 “安和,莫要自作主张。”赭石衣衫的男子这才收了抬起的脚,看着安笑的方向,咧着一口白牙,“弟子听令、听令。”说着,撩了衣衫,往安笑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