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南善宜伸手拿过桌上的茶盏,握在手心把玩晃动,看着里面轻漾的茶水,她缓声道 “先生觉得他喜欢我是对我的恩赐。” “可我却觉着,他能遇见我是他的运气。” “他能靠近我,也不是因为他喜欢我,而是我愿意让他喜欢我,同意他靠近我,我若不愿意,我正眼都不会瞧上一眼。” “如此看来,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遇见了我。” 海渡眸中震惊,看着南善宜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她是怎么做到用这样轻柔的语气说出这样狂妄不羁的话,简直颠覆了他对她,对世间女子的认知。 她坐在那里,依旧温柔婉约,眉目笑颜成画。 不管他的震惊,南善宜继续道:“你说哪怕是给他做妾也是光耀门楣的。” “所以先生家的女娘也是以为人妾室为荣吗?” “当然不是!”海渡高声否认,话语急促,察觉到自己失态,他面色通红 高门贵女岂能做妾,而且,帝王后宫妃嫔,又岂是一般妾室。 闻言,南善宜眸中染笑,可见轻嘲。 “这是何道理?” 面上的笑意彻底消散,只见冷肃:“先生如此轻贱我,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家中经商,身无官职,朝中无权?” 看着哑口无言的海渡,她轻声细语却步步紧逼:“他是身份尊贵。” “我自幼起,亦宝马香车,锦绣华服,读诗书,掌家权。” “家中长辈寄予我的厚望可不是做人妾室,困于后院。” “子不我思,岂无他人?” “先生凭什么觉得,我会去给他做妾,还要以此为荣?” 海渡错愕的看着她,子不我思,岂无他人。倾慕她南善宜的人又何止他谢洛书一个。 永元商会少东家,富可敌国,再加上她本身独有的魅力才华,要什么样的郎婿会没有? 放在膝盖上握着折扇的手越发用力,海渡心中思绪万千,他看着面前的人问道:“你当真不心悦他吗?” 南善宜坦然平静:“我何时说过我不心悦他?” 这件事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她配他绰绰有余,所以她喜欢他这件事,拿得出手的很。 “既然喜欢,那你真的甘心不求个结果吗?”海渡蹙眉追问,他不明白,他见过太多认为情爱二字大于天的女子,有世家女子,有风尘女子,所以他便以为南善宜也是这样的人。 谁料,南善宜听到他的话后,轻笑出声:“我刚刚还不明白你为何如此自信的说出这些话。” “原是因为这个,你便自以为拿捏了我?” 她缓缓起身,整理宽大衣袖,双手交叠于身前,含着轻浅笑意的眸子落在远处:“我生以悦我,而非他人所困。” “我不会为了任何人,而轻贱我自己。” “也不会为了区区情爱二字,做人妾室。” “结果这种东西,有些人终其一生都看不见,摸不着。” “我又怎么会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赌上自己的一生。” 侧头看向海渡,她眸中清冷嘴角上扬,声音柔和:“这份恩赐先生拿走,善宜,无福消受。” “我之前就没想过要和他有什么,今日听完先生一席话,更不会有。” 海渡坐在桌前抬头看着对面的人,无话可说。 她今日未着华服,素衣简朴,头上连支簪子都没有,可偏偏就是这副打扮矜贵无双,让人不敢直视,不敢冒犯。 他自认为见过的女子数不胜数,将女子的心思琢磨透彻,唯独没有遇到过她这样的人,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子。 南善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兴趣知道,她神色平静,好像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刚刚算不上愉快的谈话,依旧礼数周到。 “为什么?”海渡看着她问道,他很不明白 “我听他说,你此生不赴长安。” “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连试都不愿意试一下。” “为什么不愿意给你们彼此一个机会?” “因为于我而言,有太多比他重要的人和事。”南善宜眸光闪烁,回忆在脑海里往来,让她越发清醒。 “在这一点上,我和他是一样的人。” 她反问海渡:“你会为了一个才认识两月不到的人,置过去岁月里视你如珍宝,如生命的人于不顾吗?” “不到两个月,我若说我已经爱他如命,你信吗?” 海渡看着她陷入了沉默,第一个问题他的答案是不会,第二个问题他的答案是不信。 这是不需要有丝毫犹豫就能回答的问题。 “那你觉得如果我要他为了我放弃他一直在坚持的事情,他会吗?”南善宜继续问道 他一直坚持的事情? 海渡眸光闪动,他一直坚持的不就是先帝的死,和大晟王朝的未来。 他对这两件事有多大的执念,他比谁都清楚。 甚至他可以为了这两件事舍弃一切。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 南善宜嘴角上扬:“所以你凭什么要求我试一试。” 两人无声对视了一会,她看向他道:“有两句拙见我想说给先生听。” “为人臣子,忠心是好事,可切忌恃宠而骄,越俎代庖。” “自以为一心为君,实则为君之累。” “若不是我认识他,若不是我心有决断,先生今日这番话,会让我觉得他是一个以权压人,专权独断的人。” 平静和他对视,南善宜问道:“可先生和他相识多年,应该比我这个才认识他数月的人更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抬手接过玉佛姑姑手里的斗笠,她道:“善宜见识浅薄,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见谅。” “府中还有事,我便不多留了。” “告辞。” 说完,她戴上斗笠,转身离开,身姿纤细却挺直,柔弱却内有筋骨,柔而不屈。 海渡坐在树下久久没有动作,温温柔柔的几句话却醍醐灌顶,惊醒梦中人。 他自以为是为圣人好,可是他刚刚那番话不就是在败坏圣人清誉。 有一句话南善宜说的很对,他比大多数人都清楚圣人是什么样的人。 登基以来杀伐果断,铁血手腕,外人眼中坚不可摧,可终究还是个二十四岁的少年,沈相古板,摄政王散漫。 可他们二人都是正直无私之人,都以美好品性为世人称赞,是天下宗师。 他们教导出来的圣人,又怎会没有君子风骨。 只是因为帝王的身份,一个王朝的核心,权力的最高统治者,需要深不可测,需要没有软肋。 所以有些东西必须被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