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他的声音很好听,就是太冷,像是金玉落在冬日的山泉,哐当一声碎了,gān净利落,不带任何感情。 令窈拉起被子就往里躲,扑腾一下就不动了。 一团黑暗,她隔着厚重的棉絮没好气地问他:“你来gān什么。” 她倒不是真生气。 只是他竟敢直接绕过凭栏近她的chuáng榻,她着实吓了一跳。 印象里,郑嘉和从不主动靠近她,他应该是一开始就厌恶她的,连多说两句话都不肯舍于她。如果不是她死时他的失声痛哭,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原来在郑嘉和心里,还是有她一份的。 令窈闷在被子里,掐着手指头,有些紧张。 在她前世短暂而任性的人生中,她从未将他视作兄长。他更像是一个征服不了的目标,填补了她前世所有枯燥乏味的日子。 这会子面对他,竟不知该如何以正常的兄妹往来之道自处。 郑嘉和没有立即回答,语气不缓不急,“我以为你病了,所以来瞧瞧。” 令窈哼唧一声,声音模糊,蚊子叮咬一般,“什么以为,我本就病了,都快病死了。” 对面迟迟没有传来动静,被窝里湿热的呼吸憋得她胸口急促,想拨开一条缝窥窥他是否离开,掀了一角到不了头,脸已憋得通红,再没那耐心,虫拱一般,将头探了出去,大口畅快呼吸。 郑嘉和还没走。 他坐在那,清淡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深邃的黑眸与令窈有几分相似,此刻蹙了眉头,伸手为她拢开锦被。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如透净白玉,微微蜷缩,从她鬓间一晃而过。 这亲近来得太过突然,她猝不及防,傻愣着看他。 郑嘉和对她笑,“死不了,现在不又活过来了?” 令窈皱紧眉头,从被子里爬出来,凑到他跟前,离得近,几乎能看见他脸上肌肤的纹理,比女子还细腻。 是郑嘉和没错。对着她,他竟还有这般耐心模样。 虽然笑得有些刻意,大概是装出来的,怎么都有些勉qiáng。 大概是初次见面的缘故,加上她又“重病在榻”的原因,所以他才难得不排斥她。 令窈再往他脸上看时,他果然已经收了笑容,又恢复成冷冰冰的病秧子模样。 她往后坐,有些拘谨,决心不再像前世那样待他。 十年后,郑嘉和是要做大将军的。怎么样,她都得对他好一些。 她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收起所有小性子,乖巧着嗓子同他道:“兄长,刚才是我失礼,你切莫放在心上。” 郑嘉和看着她没有说话,眼神里竟有探究。大概是在猜疑她的真心。 令窈恨不得摆出自己才八岁的事实甩给他,好让他瞧清楚,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孩童,没有半点别样心机。 半晌,郑嘉和点点头,指了chuáng榻边摆着的汤药问,“妹妹还没吃药?” 药是李太医端进来做做样子的,她尚未来得及倒掉,此刻眼神躲闪,敷衍道:“稍后吃。” 郑嘉和端起巴掌大的白瓷碗,动作不太流畅,许是第一次亲自喂人吃药,舀了一勺递到令窈唇边,差点洒出来。 令窈迟疑,许久不肯张口。 这药苦得很,光是嗅着,那股子辛味便冲得人想呕。 郑嘉和放下药碗,眸里涌起一抹无奈,“是我唐突了,妹妹自己想吃时再吃。” 令窈蓦地想起前世他被赶出府的时候,也是这样神情,只不过透了更多的沮丧与失望。那时他半俯在她的跟前,嘴角有血,冷笑中似有雾汽蒙眼,一字字同她道:“郑令窈,今生我不再欠你了。” 她以为他是在说害她双腿残废的事,后来得知真相,才知道当时误会了他。 令窈回过神,触及眼前清秀平和的人,急意作祟,心想他怎么这样敏感多疑,不就是一碗药的事,她喝便是。 凑到跟前,嘴张了一半,立即又闭上了。 实在无法下咽。 令窈想,她吃不了苦,但说得了甜话。她得让郑嘉和知道,她没有嫌他,横竖不能让他留下坏印象。 郑嘉和却并没给她这个机会。外头传来大奶奶回院的声音,他直接同她告别,推着轮椅便走了。 大奶奶进来,瞧见令窈愁着脸半坐在chuáng上,盯着一碗汤药愤愤不平。 大奶奶笑问,“卿卿怎么了?” 令窈叹息,两腮托住下巴,声音轻飘飘的,只有她自己能听到:“这下好了,他又得讨厌我了。” · 一眨眼半个月过去,令窈仍躺在令佳的屋子不肯“痊愈”。 其实也不是她不想好,天天躺chuáng上吃了就睡醒了又吃,日子虽舒懒,但总还是有些无聊。 她记着令佳的婚事,实在不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