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唯唯诺诺:“是,死了好。” 郑嘉辞:“这次有元清蕊, 下次不知又是谁, 娘该在爹身上用些心。” 三奶奶委屈:“我对你爹, 何时不曾用心?我待他用情至深, 处处小心呵护, 还要我怎么……” 话未说完,她听到郑嘉辞嗤笑一声,笑声又轻又浅。三奶奶难为情,有些窘迫,问:“嘉辞,你笑什么。” 郑嘉辞:“用情至深又有何用,若人都能知恩图报,天底下就不会有痴男怨女。” 三奶奶张嘴欲辩,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起,唯有低了脑袋,不甘不愿地说:“你爹一时鬼迷心窍而已。” 郑嘉辞含笑不语。 屋里忽地安静,丫鬟们都在外面,三奶奶悄悄斜着眼睛朝郑嘉辞那边窥探,他正低头抿茶,茶杯里白气旋旋腾起,仿佛在他面上落下一层薄纱,让人看不清他眉眼神色,越显神秘莫测。 三奶奶有意缓解气氛,捧笑:“天气热,你喝这个不嫌烫嘴?” 郑嘉辞抬眸:“从小的喜好,改不过来了。” 三奶奶笑两声:“说来你也脾气怪,旁人冬天喝温茶,你却专拣冷冰冰的凉茶喝,待旁人夏日里喝起凉茶来,你又只喝滚烫的茶水。” 郑嘉辞:“冬日易倦,需凉茶提神,夏日易躁,凡事更需小心,一如喝这壶烧开的茶,每一口慢慢含进嘴里,细细品味,方能静心,做起其他事,便不会鲁莽。” 三奶奶似懂非懂地听着,正好口里gān燥,便学郑嘉辞喝热茶,才刚一口到嘴边,烫得舌都肿起,脸皱成扭曲状。 郑嘉辞递碗凉茶过去:“爹私下在外面置办的田庄铺子,娘该想些法子收到自己手里。一味惯着,只会惯出个仇人来。” 三奶奶惊住,小声说:“你怎能说出这种话?” 郑嘉辞重重放下茶杯:“我连人命都夺了,说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又能怎样?” 三奶奶缩脖子:“你莫要生气,娘照做便是。” 郑嘉辞没再坐回去。 三奶奶见他往外踱步,好奇问:“嘉辞,你去哪?” 郑嘉辞侧过脸:“去碧纱馆。” 翠竹浓郁,蝉鸣声被风声盖住。令窈在院里同丫鬟们捶丸,玩得不亦乐乎。 地上设几个简陋的球窝,小丫鬟们拿着彩旗站在边角,令窈挽起袖角和裤腿,手里执短柄球杖,紧盯前方球窝,准备打满最后一筹赢下满十筹。 一杖挥出去,刚要进xué的赘木球被人踩在脚下。 令窈抬眸,郑嘉辞长袍朱靴,宽肩窄腰,眸中浮笑:“四妹妹,你玩捶丸,也不叫我。” 说罢,他一脚将球踢飞,球滚入对面的球xué中。 令窈皱眉。 郑嘉辞淡淡一哂:“这一筹,我让四妹妹。” 不等令窈开口,郑嘉辞拿过丫鬟手里的球杖,一连挥出十筹,筹筹入dòng,动作gān净利落,一气呵成。 鬓鸦和一众丫鬟在旁看直了眼。 郑嘉辞极善捶丸,打法jīng妙,加上他生得俊朗,冷硬的五官与挺拔的身姿相得映彰,兼有读书人的文气与武将的慡朗,虽不如郑嘉和面若白玉,却自有另一股风流灵况。 小院其他人都为之激动,唯有令窈呼吸微屏,看不见郑嘉辞英俊面庞,只看得见他眼中透出的冷漠yīn毒。 来者不善。 郑嘉辞同她一样,无利不起早。他绝不会平白无故地跑过来,只为同她打场捶丸。 果不其然,待郑嘉辞扔了球杖与她一起进屋,才刚坐下去,他便说:“四妹妹,前些日子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 令窈装傻充愣:“我年纪小,许多事祖母不让我知道,三哥哥口中所说的事,是指哪一件?” 郑嘉辞语气淡然:“自然是我爹与元姑娘一事。” 令窈叹口气,从椅子上跳下去,双手捧着盛满回马孛萄的果盘,递到郑嘉辞面前,语气娇软:“三哥哥别伤心,吃点果子甜一甜。” 郑嘉辞拣一颗,没有吃,捏在指间摩挲把玩:“果子虽甜,到底不如四妹妹这张嘴甜。” 令窈假笑:“若能宽慰三哥哥,卿卿愿意说尽天下最甜腻的话,只是不知道三哥哥愿不愿意听?” 郑嘉辞也跟着假笑:“自然愿意。” 屋里猛地沉寂。 她哪里有好话给他,不赶他出去已是万幸。而他破天荒头一回主动来探她,也算是稀奇。 即便是前世那么多年,郑嘉辞也只在将她关起来的那两年里,主动同她亲近过。 有时候来了他也不说话,只是隔着金砖筑成的栏杆看她,一看就是一下午,任她怎么rǔ骂他,他硬是一言不发,直到她骂得没力气了,他才会轻飘飘地吐出一句:“饿了吗?我让人布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