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冷风穿过这地下长廊,墙壁上的油灯火烛变得忽明忽暗。一直跟在后面的船老大石虎也急忙走上前去,突然看到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躺在木箱里面,瞬间震惊不已。 他急忙摸了摸孩子的额头,发现只是昏了过去,也瞬间松了一口气,又仔细瞧了瞧这孩子的眉眼,有些疑惑的看着林阔说道。 “不过看这娃娃的样貌,倒不像是这对夫妇的孩子,那个孩子我见过,只是这个孩子是谁家的?他又从哪里来的?” “什么?这不是那对夫妇的孩子?” 林阔将木箱中昏睡的孩子小心抱了出来,护在了怀里,他听到石老大的一番话,又抬头看了看其他的木箱。 “大家快帮忙把这些箱子全部打开。” “好。” “我这就出去找人来帮忙。” 林阔看到石虎转身即将离开,急忙喊住他说道。 “对了,石老大,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是那几位云州来的皮货商人吧。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个人,我希望能尽快抓住他,我怀疑孩子被偷走是他做的。” “是谁?尽管交给我,定会抓住他!” “就是那位之前来这里通知你上面出事的船工!” “梁九山?不会吧?他跟了我好几年了,一向本分,这怎么可能是他做的呢?” “若是他无辜,定然还他清白。若是他有罪,也不能让他跑了。寒寻,你先随石老大一起出去吧,还有那几个从云州来的皮货商人,也一并帮石老大先把人绑了吧。而且,我看这茶水还是温热,想来他刚离开此处不久。” 看着林阔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寒寻明白这是林阔担心石老大会袒护这个梁九山,又怕那几个可疑的商人会跑了,才让自己一起过去盯着。 “是,公子。” 这石虎看着林阔做事如此利落冷静,瞬间只觉得他确实非同一般,不似寻常商贩那般。他仔细思索了下,这孩子失踪毕竟不是小事,今晚船就会抵达黎州,若此事一旦处理不当,被传扬了出去,怕是也影响自己在海上的名声…这石老大思虑再三,冲林阔行了行礼,便和寒寻一起出去了。 不一会在石老大的通知下,这底层的仓库里来了一些船工和船客,他们都是过来帮忙的。那对年轻夫妇也跟着大伙闻讯急忙赶了过来,随后在程弈的带领下,大家快速打开了其他剩下的箱子,可每打开一个箱子,这些人的内心都跟着被牵动着。 当年轻男子看到自己那失踪的孩子出现在木箱里时,不敢相信的直接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扔掉了手中的工具,把孩子抱了起来,年轻女子见状急忙围了上去,直接从她丈夫手中把孩子抢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哭喊了起来。 “小宝,小宝,我苦命的孩子…你可是要了娘的命了…” 在场众人看到这年轻妇人的痛哭流涕,不禁为之动容,有几个船客在一旁有些感慨的擦了擦自己湿润的双眼。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林阔在一旁看着这位年轻普通的母亲紧紧抱着自己这失而复得的孩子,一刻不愿松手。此情此景让他想起了自己的阿娘,曾几何时,在那年少的夜晚,他的阿娘都会坐在他床边,一边给他小声哼唱着家乡的歌谣,一边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 可是如今,他的阿娘又在哪里呢? 在林阔看来,这没了阿娘的孩子,有时他就像那迷途的羔羊,离群的鸟儿,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再也寻不到那盏灯火。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这些木箱子都被打开了,很多船都帮忙抱着孩子,程弈仔细数了数,竟然有八九个,且都是两三岁大的男孩。 这时年轻夫妇急忙走上前来试图跪下给林阔程弈磕头答谢,却被林阔直接拦住了,年轻男子擦了擦眼泪,看着他们说道。 “多谢公子恩德,今日帮我们夫妇寻回了孩子,多谢,多谢…等回到黎州,我们夫妇定然要去山上的庙里为几位恩公烧香祈福,保佑恩公们长命百岁,岁岁无虞…” 听到年轻男子带着笑说出这些赤诚之言,一旁的程弈开心的笑了笑,林阔看着他们说道。 “郎君娘子不必如此客气,更不必如此挂怀。我看这孩子只是被人喂了药昏睡了起来,还是先带孩子离开这里,去上面大堂先找个通风的地方给孩子喂些清水吧…”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程弈看着这些在船客怀中昏睡的孩子,随之关切说道。 “此处潮湿阴冷,大家也都帮忙带着这些孩子先尽快离开这里,找个暖和通风的地方给孩子们喂些清水吧。” “对,对,二位公子说的对,我们先把孩子带出去吧。” 一位为首的中年船客一边呼应着,一边带着众人抱着这些孩子走在前面,陆陆续续离开了仓库,往一楼大堂方向走去了。 程弈看着他们离开,也拿着剑走在后面,有些轻松的叹了口气,看着旁边的林阔轻声说道。 “亭松,这次多亏了你观察细致,可算是帮这对夫妇找到他们失踪的孩子了,只是这其他的孩子又是谁家的?怎么也会出现在这木箱之中?” “好在这些孩子性命无碍,我刚才也大概观察了下,也没有受什么伤,他们只是被人喂了迷药一直昏睡着。这些孩子是跟着云州的皮货商人一起上船前往黎州的,若是今天这个孩子没失踪,怕是即使船靠了岸,我们也未必能发现这些木箱的秘密…这些孩子为何会被偷偷带去黎州?或许这不是寻常的拐卖孩童案件,怕是这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若是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眼下也只能去问问那几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了。不过亭松,你尽管放心,既然让我碰到了这事,我一定会帮你撬开他们的嘴…” 看着程弈一脸认真,林阔轻轻笑了下,打趣说道。 “是啊,有你在,我倒是不担心问不出真相,我只是有些担心,如今他们落在了你的手里,不知今晚还能不能活着上岸了。” 程弈白了他一眼,一脸无辜的说道。 “诶,亭松,你这是什么意思嘛,难道还怕我杀了他们不成?我可是一向最是胆小畏惧刑法了。” “是吗?那也不知道是谁,十六岁那年在那京都的大街上,直接把一个欺压老人孩童的恶霸打的满口鲜血,等差官赶来时,他可是被打的只剩半口气了,听说他双手双脚都被打折了…要不是那差官拦着,怕是他要直接命丧大街了吧…” 听到林阔提起几年前自己见义勇为的旧事,程弈只撇了撇嘴,故作无辜的讲道。 “亭松,我说你这些都是从哪听来的?那都是些坊间谣传罢了,我可从来都没有滥用私刑过。” “我又没说你滥用私刑,话说回来,你那好歹也叫作侠义心肠锄强扶弱吧。” “嗯,这话我听着还不错…” 看着程弈突然一副喜笑颜开的模样,林阔笑了笑,和他一起往一楼大堂走去了。当众人来到大堂,看到几个男人的手脚已经被绳子绑了起来,船老大石虎和寒寻带着几个精壮船工正盯着他们。 当石虎和寒寻看到众人抱着八九个孩子时,着实大吃一惊。看着这些孩子似乎还都呼吸均匀,石虎那颗惊慌不安的心总算才慢慢开始平静下来。 石虎此刻心想,幸亏这些孩子没事,否则他怕是真的要惹上大麻烦了。毕竟,按照南周国律例,这拐卖孩童的罪过,即使他最后不被当做主犯杀头,怕也要背上个从犯的名声刺配边塞苦寒之地了。一想到这,他不由得后背直冒出一阵冷汗。 看到林阔和程弈从人群后面慢慢走上前来,寒寻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剑,急忙走上前去,看着林阔说道。 “公子,已经按你的意思,他们都被抓起来了,幸亏我们出手快了点,否则有人就要跑了。” 林阔点了点头,慢慢走上前去,石虎看着林阔,急切说道。 “公子,你看他们怎么处理?” “自然是今晚等船靠岸后交给黎州府的衙门了,何况这些孩子究竟是谁家的,怕还是要问清楚,一一给他们爹娘送回去。” 石虎看着林阔点了点头,之前他只觉得他果断利落处理事情的手段不同凡响,如今看着他,更加心生一阵仰慕佩服了。 林阔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人,目光先落到了那个船工梁九山身上了。粱九山抬头看着林阔,又急忙看着船老大,说道。 “老大,我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这些孩子和我没关系啊…” 石虎看到他一脸恐慌的模样,直接一脚将他踢倒在地,又走上前去抓住他的衣领,怒斥道。 “你还敢说和你没关系?九山,你也跟我好几年了,没想到你小子竟胆大包天做这些丧尽天良之事。” “老大,真不是我做的,是他们几个故意冤枉我的,你相信我…” 寒寻看着他在石虎面前装作无辜的样子,厉声问道。 “既然不是你做的,那你为何要跑?”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跑,我不过是看这船很快就要靠岸了,想提前收拾行囊罢了。怎么?这位公子,我收拾行囊还犯法了吗?” 林阔看着粱九山这副牙尖嘴利很是狡猾的模样,冷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粱九山,你以为你今天做的事就天衣无缝吗?以为我们查不到任何和你有关的蛛丝马迹了吗?” 石虎很是生气的放开了抓着粱九山衣领的手,随即慢慢站起身来。而粱九山则半倒在地上,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警惕的看了林阔一眼,又低下头去像是思索盘算了起来,没有作声,林阔看到他有些慌乱的眼神,继续说道。 “粱九山,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就看你自己要不要了。今日这些船客在此,也都可以为你作证。若你自己亲口说出真相,念在你只是一时贪财受人胁迫的份上,相信黎州官府也会对你从轻发落,若你执迷不悟,死不认罪,怕是等待你的只是成为别人替死鬼的下场了…” 听到林阔的这番话,粱九山心里开始恐慌了起来,他跪在地上仔细思考着,大概他以为林阔只是在诈自己,并没有掌握到自己的证据,毕竟他一直自信认为自己没在现场留下证据…想到这里,他看着林阔不屑冷笑了一下,狡猾说道。 “我说了这件事和我没关系,我是被冤枉的,莫非这位爷今日还想屈打成招了不成?我现在怀疑,这孩子是被你们几个给偷走的,要不然你们怎会那么快在最底下的仓库找到这孩子?焉知不是阴谋败露贼喊捉贼?找我们几个出来当这替死鬼?” 众人听到粱九山的这番言论,似乎觉得好像有些道理,便在后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到这粱九山突然倒打一耙气焰嚣张的模样,在一旁的程弈只觉得心中一股怒火烧了起来,直接拔出剑抵在他的胸前,看着他小声说道。 “你这混账东西,我看你这张嘴倒是好生厉害,这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今日本公子就挖出你的心肝,看看它是红色还是黑色?” 粱九山看到程弈拿剑威胁自己,想到他不过只是吓唬自己,便有些挑衅的冷笑一声,不屑说道。 “怎么?这位爷莫不是被小人猜中了心事,就如此急不可耐的想杀我灭口吗?又当真不顾这南周律法吗?”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像你这种混账,本公子想杀你,就如同随便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就在二人凶狠对峙之时,林阔还真有些担心程弈脾气上来,真的会先杀之而后快,眼看他抵在粱九山胸前的剑似乎更用力了些,轻声唤道。 “正则…” 听到林阔喊自己的名字,程弈往身后方向轻轻瞥了一眼,突然剑锋一转,直接挑断了粱九山的一处手筋,随着鲜血流出,伴着一阵哀嚎声传来,众人看到粱九山直疼的在地上打起滚来。 如今真在现场见到了血,众人一时都吸了口气紧张了起来,大堂瞬间寂静一片。石虎在一旁看着粱九山绑着双手的麻绳被鲜血慢慢浸透,又看到程弈一脸平静的让剑入鞘,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本想上前帮粱九山说几句话,可话到嘴边,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林阔平静的看着一旁的寒寻,凑近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寒寻,你去好好翻下粱九山的房间,看看有没有迷药迷香或带着石灰桐油的麻绳一类的东西,我想起码迷药迷香还是能找到的。” “是,公子。” 说完寒寻便往粱九山的房间走去了,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寒寻便拿着一个深色包袱和一卷麻绳走了过来,随后将手中麻绳直接扔到了粱九山的面前,又将从包袱中翻到的几包药粉和一把迷香以及两个沉甸甸的钱袋,一起递给了林阔。 粱九山忍着疼痛,看着林阔手中拿着的药粉迷香和钱袋,又看了看地上的麻绳,他突然有种被人识破的感觉,半瘫在了地上。林阔看着他,说道。 “我已经给你机会了,可你既然不愿意主动说,那便由我来给大家讲讲这些失踪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吧。几天前,这几个云州来的皮货商人私下找到了你,给了你一笔足够打动你的金银,想让你帮着把这批一半装着皮货一半藏着孩子的木箱运上船,带到黎州。后来你利用石老大对你的信任,私下验完了这批货,并把他们放在了船舱底下的仓库里,因为那里基本由你负责,而且一向潮湿昏暗,我想,平时这些船工,他们也很少有人会经常去那里。刚开始那几天,你不过是按时用这药粉,每天给那些孩子按时喂药喂水,以确保他们在船上的这几天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因为你们怕他们发出声音引来别人注意。” 听到林阔这番基本八九不离十的叙述,那几个被绑着的云州皮货商人,像是已知自己败局已定,一直躲在后面瑟瑟发抖不敢出声。而粱九山忍着手腕之处的剧烈疼痛,慢慢抬头看着林阔,像是盯着一个很可怕的对手一般,叹了一口气。 “后来这几个皮货商人发现这对年轻夫妇的孩子也不过两三岁的年纪,和他们偷偷运往黎州的这批孩子条件差不多,于是他们便又找到你,又付了你一笔银钱,让你帮忙去偷这个孩子。于是你趁孩子父亲离开房间的时候,踩着那前几天刚粉刷过得有些不光滑的墙壁,爬进二楼的窗户,点燃了这迷香,随后把孩子用这麻绳带出了房间,藏到了仓库的木箱里…” 听完林阔的这番话,粱九山突然坐在地上笑了起来,他抬头看着林阔,依然努力狡辩着挖苦说道。 “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会讲故事之人。我看你不该是个商人,倒该去做那茶馆里说书的先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