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岗上的姑娘,家里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是老三,这是老二。” 同萝伸头往灶台处看,火烧得还旺。 “老大有没有嫁人。” “已经说下了。” “哪儿的?” “再东边,刘家沟的。” 同萝听得云里雾里,进屋送柴。 见别人烧火,火从来都旺而稳定;自己不行,能把火烧稳,是奇迹。 种那很容易活的指甲花也是,丢了籽后,日日伏在花盆前讲话,盼它快高长大,担心风chuī,害怕雨淋,晚上睡至半夜惊坐起,恐它怕黑哭泣。可越长越不像指甲花幼苗,又不愿承认,至听说别人的花开了苞,才确认自己养的是野草。 不过那野草,每日听些好话,受足照顾,确实长得十分肥美;竟下不得手去拔。 水开了。 尚未待同萝小火,姑姑已进来,道,“去叫你表姐吃饭。” 添火时又听得姑姑道,“功劳不小,每日直睡到日上三竿。” 姑姑和贞表姐在吵架。 姑姑待自己很好,贞表姐待自己很好,两个待自己好的人吵架,同萝十分害怕,怕她们吵架是因自己而起,怕自己不留神间加剧争吵。 魏同萝闭气掩声,神思不定。 因心情不佳而逃到另一个地方,谁料另一个地方也战火熊熊。 逃避,果然没用。 潘玲唤魏同萝出去玩,魏同萝十分愿意。 潘玲和杨梅等人不一样,潘玲迁就她,潘玲时时让着她、供着她,潘玲待自己,有点像自己待杨梅。 自己为什么怕杨梅? 和杨梅关系破裂后,自己会失去一些东西,所以即便摇着尾巴也要和她在一起;就像美国和日韩。 潘玲为什么怕自己?潘玲怕失去什么?魏同萝不会去问,也不愿费神去猜。 许是被奴役惯了,潘玲的态度,反而让魏同萝不适。但即便如此,魏同萝仍常想,若是潘玲同自己是一个村子的,该有多好。 至午饭时回家,贞表姐方起身,洗漱后,拿出数十个瓶瓶罐罐,一字排开,模样差不多,又各有异,同萝看花了眼。 一张脸,用得了这许多东西? 姑姑敲她的碗,“赶紧吃饭,一会儿凉了。” 同萝赶紧埋头吃饭,仍悄悄拿眼去觑。 瓶瓶罐罐里的东西,贞表姐逐个用过,时拍时按时压,禄忙一个钟方罢,脸上却并无变化。 —这些瓶罐,看着就很贵,按道理来说,涂了以后,脸上应当长出花来。 吃过饭,同萝帮姑姑把碗筷送至厨房,姑姑拉住她吩咐,“去跟你姐说,下午在镇上见,让她赶紧换衣服,别穿那些妖jīng衣服。” 贞表姐坐在桌边似在发短信,房间死寂一片。 同萝蹑手蹑脚进门,至贞表姐近旁才悄悄说,“姐,姑说下午要在镇上见,让你换衣服。” 贞表姐没搭话,只冷哼了一声。 同萝以为她没听见,便又问了一遍,“姐,姑说下午……” 未待同萝讲完,贞表姐即喝道,“知道了!” 同萝被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言,立时逃出去告诉姑姑。 “她嚷什么?” 同萝支吾,“没什么,就说知道了。” “不知好歹,养了个仇人。” 到了镇上,一下车即有一妇人笑迎上来,着半袖长裤,露在外面的皮肤皆是被雨打风chuī过的酱紫色,肚子高过胸脯;眼睛眯做一条缝,看不出真实大小;愈显那张嘴出挑,唇薄牙齐,舌白少津。 只见那妇人上下打量贞表姐,一拍手笑得更欢畅,上前两步即拉住表姐的手,嘴巴停不下,“哎呦,瞧这姑娘长得,真俊呐,大眼睛,樱桃嘴,还是苹果脸……” 贞表姐牵了牵嘴角。 “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姑姑撇了贞表姐一眼,转过脸来又满是笑,“约在哪里见?” “先让孩子们见面聊一聊,”那妇人将姑姑拉到一边,明明是说悄悄话,却比卖冰棍的嗓门都大,“哎呦,我一看呐,就知道跟乔家那小子有戏,乔家那小子,也是浓眉大眼的,长得是一点也不差,穿得也是时髦得很呐,我看着那裤子上满是dòng,人家说我不懂,他家就那一个儿子,嫁过去享福;家底也厚,到时候还不都是你们的……” 贞表姐原是要相亲。 可那位吴庭呢? 闻听他与贞表姐自初中即相恋,一同辍学,一同南下工作至今。姑姑常央他办事,将此人挂在嘴边;前些日子玩笑间,尚听闻贞表姐的部分衣物由他洗。 姑姑敲打贞表姐,“别眼睛长在头顶。” 贞表姐要走,姑姑将同萝拽至身边,“你莫跟去。” 姑姑站在街口,直至贞表姐转过街再望不见,方去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