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青年朝着瑟瑟拱了拱手, 认认真真道:“叶家失礼之处, 还请姑娘海涵。叶家绝无轻慢不敬之意。只是事关几个侄女学习大事, 慎重了些罢了。” 身后有叶二老爷的小声嘀咕:“我们刚刚失礼轻慢了?” “仔细想想,好像有点。” 叶三老爷跟着低语:“老七厉害,人都没有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是不是傻!”叶大老爷撇嘴, “那小子一直躲旁边偷看呢!” 背后几个叶家老爷们的话,瑟瑟没有听见,只是看着眼前的青年, 在努力回忆是否遇见过。 柳瑟瑟的记忆中没有,瑟瑟的记忆中也没有。 瑟瑟含笑:“慎重是应该的。” 然而她只这么随口说了一句,别的就没有了。 “在下叶无咎,曾经侄女们之手与柳姑娘解过题。柳姑娘的学识渊博在下亲眼目睹,如若柳姑娘不介意之前的那点轻慢,还请柳姑娘为家中女孩儿们授课。” 瑟瑟摇头:“非我小气。只是我已经先答应了别人,不得失信于人。” “先生, 那我能去您那儿学么?”叶瑶妤小心翼翼道, “我想跟着您学。” “我也是!”叶瑶娸也赶紧附和。 叶家几个老爷有些尴尬。 不过是想要校考一下女孩儿们喜欢的先生,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打算接茬儿。半截子把人去酒坊的时候拦了回来,还没有拦住。 只因为他们一时犹豫, 这位先生就要去别人家坐馆,自家女孩儿们还要撵着去。 早知如此, 早些答应了就是, 还没有这些麻烦。 瑟瑟看向那几个叶家女孩儿。 她们目光真诚, 急切又渴盼。 瑟瑟微微笑了。 其实她并不是女孩儿们非要不可的先生对象。只不过她在一个恰好的时间地点出现, 让女孩儿们都觉着,只有瑟瑟的任教,才是她们的自我选择。 “叶家姑娘们金贵……” “不金贵不金贵!”叶瑶妤连忙道,“我们不过是学生罢了,学生哪有先生金贵!” 瑟瑟忍不住笑了。 这几个女孩儿当真有趣得很。 这次几个叶老爷也不犹豫,直接拍板。 “既然如此,叶家的这几个女孩儿就跟着先生您去听课,可好?” 如果先生教得好,在哪儿也无所谓。如果先生教的不好,没个三五两日的,这几个丫头肯定就回来了,并不耽误。 瑟瑟迟疑了下:“那我需要和东家说明。如今我住的地方,是东家赁的。她家女儿也与我同住。” 瑟瑟刚说完这话,叶瑶妤与叶瑶娸的眼睛亮了。 叶家夫人们反应快,一看闺女儿们的模样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立即把她们胳膊拧了拧。 “别的好说,这点可不行!” 叶瑶妤几个也知道,出去读书可以,出去外住,家里怎么也不会同意的。只能唉声叹息。 “酒坊那边,我去和老板娘说。”叶二夫人笑道,“大家都是为了孩子,想必老板娘会理解的。” 瑟瑟屈膝:“如此就好。” 她们谈得认真,那章先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地坐不住了,抬袖捂脸悄悄离去。 她的几个学生没有半点在意,都是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如若遇上了优秀的先生,那么师生情谊将是除却亲情外最为牢固的一层。如若遇上了理念不合处处有矛盾的先生,别说师生情谊,不闹得撕破脸就算有涵养了。 叶家姑娘们饶是教养不错,也庆幸章先生的自动离去。 如果不是她一直给叶家女儿们灌输一种枷|锁式的思想,两年师生,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瑟瑟被确认为新的女学先生了。 叶家想要留她,瑟瑟却推辞了要回去酒坊,叶二夫人立即吩咐套车。 “在下闲来无事,不如送先生回去。” 叶无咎一直静静在侧,听着他们的交谈,等到瑟瑟起身请辞,他也跟着站起来,淡然吩咐道,:“瑶妤瑶娸,你们同来。” 瑟瑟倒是无所谓。 她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 回去的马车上,瑟瑟与叶瑶妤叶瑶娸同坐。两个女孩儿兴奋不已,这可是她们主动求来的先生,她们看瑟瑟哪哪儿都顺眼,喜不自胜。 瑟瑟嘴角噙着笑,随口与她们交谈了两句,马车摇摇晃晃,她顺势掀开了车窗布帘,朝外看了眼。 叶无咎骑着马,随行在马车的一侧。瑟瑟一掀车帘正好能看见他。 叶无咎高大挺拔,坐在马背上脊背直挺,侧脸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直视正前方,眸子一眨,似有所感,侧眸。 瑟瑟已经松开了手。 帘子垂下来,隔断了叶无咎的视线。 瑟瑟眯着眼,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却发现了这位叶家的七爷,相貌倒是不错。其实这一点看叶瑶妤几个女孩儿也能看得出,她们相貌也是出挑的娇俏。 酒坊已经接到了叶家人的消息,绵娘带着小慧小坛前来迎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赁下来的院子还好有三间房,叶家下人来收拾了一间出来当做学堂,置备了六七套案几,四面开了大窗,光线做到最好。 瑟瑟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叶瑶妤姐妹来到处走走看看,拽着她们七叔喋喋不休。 小院子简陋,没有多少东西,叶无咎绕着看了一圈后,招来随侍低语了几句。 之后叶家下人来来往往,搬了不少家具来。院子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焕然一新。 小慧年纪小,嘴皮子厉害,能说会道,与叶瑶妤几个立即熟了起来。挽着手一起说悄悄话。 瑟瑟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搭了一个竹棚,上面有不少绿叶藤蔓缠绕,给这一片带来了一个阴凉的避暑场地。 叶无咎还在院子里站着。他背着手,看着不远处的拜访了案几的学堂,不断派人丰富着里面。 瑟瑟进屋收拾不过才一个时辰,出来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她定了定神。 “柳先生。” 叶无咎已经改了口,他客客气气道:“明日我会送她们前来,一应书本也会同时送到。” “劳烦七爷了。” 瑟瑟屈了屈膝。 叶瑶妤与叶瑶娸还想玩,被叶无咎一个眼神过来,吐吐舌头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 两个小姑娘乖乖给瑟瑟行了礼,先跟着仆妇上了马车。 而叶无咎还没有离开。他站在瑟瑟不远处,目光有些复杂看着瑟瑟。 瑟瑟含笑:“七爷慢走。” 这就送客了。 叶无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拱了拱手也先离开了。 绵娘得知她们家的束修被叶家包了,啧了一声,派人搬了十坛酒给叶家送了去。又叮嘱自己女儿儿子,叶家女孩儿们来了要客气些。 第二天,瑟瑟早早起身,用过早膳后她坐在学堂上座的讲案,翻了翻自己准备的书。 不多时,外头留下的叶家仆妇去开了门,叶瑶妤姐妹四人都来了。 紧随着她们身后的,是那位叶家的七爷,叶无咎。 瑟瑟倒是觉着叶家人关系挺亲密的。叶无咎与叶瑶妤的爹他们是堂兄弟,对自己的堂侄女能照顾有加,叶家人的秉性由此可见。 这样也好,越干净的人家里,越见不得那些阴私。 瑟瑟受了几个孩子的叩首拜师礼,用了茶,正式收了这些学生。 学堂的光线很好,瑟瑟坐在上座,清晨的初光斜斜打在她的身上,鬓角的发丝犹如金色似的泛着光。她将启蒙的读物与进一步的理论合二为一,前部分编做故事,轻轻松松让刚学的小慧小坛和年纪小的叶瑶婈都能听懂,而后半部分她就着基础的启蒙故事,进一步延伸探索其中的道理,让年纪大一些的叶瑶妤叶瑶娸也能从中学得更清楚的道理。 叶无咎坐在学堂的最后。他手中捧着一杯清茶,静静看着瑟瑟的授课。 瑟瑟声音清甜,还是少女的柔软,可其中有不少威严,完全撑得住先生的身份。 这样的瑟瑟与十二岁的叶瑶妤,不像是差了四岁,倒像是差了一辈。 在她的身上,有着太多太多的神秘。 瑟瑟的一课仅仅是半个时辰。年纪小的就能放松去玩耍,休息两刻钟,叶瑶妤与叶瑶娸还有半个时辰的内容。 午膳叶家几个人都留下来了一起吃,包括叶无咎。 他坦然跟着侄女们身后,没有半点不自在。 瑟瑟只看了他一眼,并未在意。 叶无咎年纪许是二十来岁,与这里的孩子们差了年岁差了辈分,作为长辈的身份,留下来并无不妥。 开课第一天,叶无咎派人去大酒楼传了丰盛的菜肴,每个人面前的小几上都摆得满满的。 叶瑶妤看呆了。 “七叔不是说,饮食用度不可铺张浪费么?” 叶瑶娸小声道:“可能这是因为第一次宴请先生。” 姐妹俩面面相觑。 “七叔还真……尊师重道?” “……好像是。” 小慧小坛都是出生市井,家中少有这么奢侈的饭菜,看着都有些不太敢动手。 叶无咎坐在瑟瑟的下首,他不动筷,侧眸看着瑟瑟。 瑟瑟第一个动了筷子,叶无咎才跟着动筷。 其他学生们也动了筷。 瑟瑟对州府的美食挺有兴趣,叶无咎派人叫来的菜,色香味俱,酸甜有辣口,每一道菜都有自己的独特口感,入口鲜嫩。 瑟瑟眸子微微眯起,透露出了两份惬意。 一直在侧不着痕迹打量瑟瑟的叶无咎见状,嘴角翘了翘。 之后的学堂一应饮食,全部是有叶无咎包揽了去。每天变着花儿请大厨,顿顿不重样,吃得六个学生一个月圆了一圈。 瑟瑟却不,她还是那么苗条纤细,吃了那么多好像都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叶无咎隔三五日会来一次,与瑟瑟之间一直保持着点头之交的寡淡。 “柳先生。” 瑟瑟下了课,趴在窗边抿着果茶时,听见了身后叶无咎的声音。 学生们跑出去在庭院里搭葡萄藤了,学堂里空荡荡的。瑟瑟一回眸,就看见叶无咎站在她身后,对她微微颔首。 “七爷。” 瑟瑟放下茶杯。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叶无咎沉默良久,开口慢慢说道。 瑟瑟扬起笑容:“七爷一路顺风。” 叶无咎好像噎了噎。 他以拳抵唇,咳了一声。 “柳先生,如今您授课已经进入正轨,叶家上下都知道您教得很好。家中还有几个年幼的孩子,与慧娘年岁相仿……” 瑟瑟了然:“送来就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无咎道,“那几个孩子体弱,每日赶往学馆怕是家里担心,可以烦请先生移步,入府内授课么?” 瑟瑟拧眉。 “我不在的时候,先生这里没有人照拂,那几个丫头先生也知道,贪玩,需要有长辈的监督。” 叶无咎不紧不慢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先生就当帮个忙,入叶家授课,让这几个丫头有人看管,可好?” 瑟瑟垂眸:“那小慧小坛?” “既然是先生的学生,自然一并入府。” 叶无咎道。 瑟瑟看了眼叶无咎,他面色正常,并不像是有什么心思手段的样子。 瑟瑟想了想:“既然七爷这么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告假两日,回乡去探望表舅小侄。” 叶无咎立即道:“如此一来正巧,我送先生。” 有人效劳,瑟瑟自然颔首同意。 她把这些日子给林又成和林天佑准备的东西全部带上,装满了一个马车。 叶无咎骑着马跟在瑟瑟的马车外。 这一次,他们多少熟了些,不像之前一言不发,一路上断断续续也能交流几句。 “劳烦七爷跑一趟了。” 到达大河村,瑟瑟屈了屈膝致谢。 叶无咎眉目含笑,温和道:“不过顺路,先生不必挂心。” 瑟瑟想了想:“七爷去哪里?” 叶无咎:“京城。” 瑟瑟犹豫了下,看着叶无咎一脸坦然,话还是没有说出来。 京城往北,大河村往南,他顺的哪门子的路? 罢了,不识阡陌,她又何必点出来。 只是瑟瑟看叶无咎的眼神,多了一丝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