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担心那小子啊!”埃尔维斯顿了顿,仰着脑袋哼了几声,一脸蛮不在乎的随口回答:“难得可以看到他露出那副模样,替老狐狸走那一遭真是赚了!” “可是我感觉得出来你在担心他……”葛瑞丝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柔软的眼神就像是温柔的姐姐在看着闹脾气的弟弟,埃尔维斯被她这种眼神看得双颊微微泛起一抹红晕。 “我才没——” 还来不及反驳,就见里欧再度探头进来,重重地“嗯”了一声,显然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且对葛瑞丝的说法深表赞同。 “怎么连里欧都这样……” 在三人说话之间,马车再度前行,向着北边城门的方向驶去。 那名差点被撞的年轻人仍站在原地,如橄榄般暗黄的双眸一眨也不眨,目送着缓缓离开的马车,偏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后那位面上有着恐怖疤痕的年长男人发现同伴没跟上,回头出声唤道:“该走了,阿悟,诺亚他们还在等我们。” 年轻人这才回过神,连忙跟上同伴的脚步。 初秋的天气还是炎热如七月盛夏,偶有一阵少见的清风拂过大街小巷,捎带了森林与海水般的清香…… …… 呼哧呼哧……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他,男人闷头在黑暗的小巷中一个劲儿的向前狂奔。他虽是土生土长的寇斯托人,却因拥有兽族血统的他一直被人类的社会排挤、厌恶,当时尚无法控制外表特征的他找不到一份正经的工作,因此在成为海贼前就是一介地痞流氓,对沿海区附近每一条崎岖蜿蜒的小巷——贫民窟再熟悉不过。 他在九弯十八拐的小巷中马不停蹄地奔跑着,最后,他停下脚步,双手撑膝平复自己紊乱的气息—— 面前就是寇斯托酒馆的后门,也就是前一天两名年少的冒险者所进入的地方——二楼则是他住的地方。 已经数年没有遇过这样需要逃命的情况,这回是真的踢到铁板了,看来得赶紧收拾收拾,连夜赶路,之后再找个机会和那些家伙会合…… 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男人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用打着哆嗦的手推开门。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弥漫着淡淡的海水腥味与陈旧的木头腐烂许久的霉味,这个小小的空间是接下酒馆老板一职后男人最熟悉的环境。 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陡然响起,略微扬起的尾音显示着声音主人的好心情,却也令老板刚刚放松的神经瞬间绷紧,如拉满弓的弓弦。 有人!!!明明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气息…… 灯开了。 数分钟前匆匆打过照面的黑发青年站在那里,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那张俊秀的脸庞半掩在微弱的昏黄灯光下,流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在灯光中若隐若现,看得不甚真切,也多了几分诡谲。 “你、你是……!” 反应愣是慢上几拍的老板终于回过神,而这一回神,望着这张只匆匆一瞥却并不陌生的容貌,倒是令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你是那个时候的——” “哎呀!你想起我是谁了,我还以为我的气息已经收敛得很好,兽人对气息的敏锐度真是名不虚传……”青年状似有些苦恼的搔搔头,脸上的语气神情相当到位,给人的感觉却不像那么一回事。 男人那张惨白的大饼脸慢慢红润起来,人也不喘了,粗重的喘息声消弥后,只余细微的滴水声,一声接着一声,在沉默死寂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但老板可没空去在意是不是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紧,又或是特里娜那个笨丫头又没将拖把拧干,眼下的气氛不容他分心。 他当然记得对方是谁,却不是像青年说的因为对气息的敏锐度,而是经营酒馆久了,他对于那些不属于熟客的生面孔自然会多留一分心,哪怕客人的存在感再怎么低,也还是留有一点点的印象。 时至今日,他印象依然很深刻,一个星期前那些流寇来寇斯托酒馆闹事的时候,这名初来乍到的青年就在现场,那天也是他第一次在酒馆看到这个陌生人。 想到这里,有个荒唐的想法不经意的闪现,流星似的落地扎根,在老板的脑中逐渐形成…… 正当他越想越感到不可置信时,青年冷不防地向着男人的方向信步而来,原先隐于黑暗的那一半也终于曝露在晦暗的灯光下。 随着他的缓慢逼近,面上那浅淡的笑靥也变得愈发灿烂愉悦,好看的桃花眼弯如月牙——与那名龙族少年虚假的表面微笑不同,这个人的笑似是真心实意的,却也让原本因为计划打水漂又惊又怒的老板双脚下意识动了起来,连连倒退几步,最后跌坐在地,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的渐渐退去。 与先前少年那身充满上位者的威压以及冰寒刺骨的气息不同,面前这个人的气息犹如无底洞那般深不可测;这种无法探知根底的未知,反而更叫人心中无端生出敬畏之意。 而那双赤色中掺了碎金的橙色眼眸在他的眼中,犹如染血的残阳,就如同青年手中那把不再被黑暗掩没的武器。 乌亮的枪身上爬满了血红的纹路,犹如蝙蝠的漆黑双翼所组成的枪头外缘,鎏金色的月弧在灯下亮得晃眼,看起来有点像生活在海洋的异种族会使用的战戟,而中央一枚圆润的银蓝宝石在黑暗中散发出盈盈光辉,如星河般的璀璨银光。 犹如神造之物,高洁不可攀。 即便是老板这样见过不少世面的人,都为之惊叹不已,世间任何的武器都比不上它,却也因此更加惊心破胆。 好似战戟般的长枪被它的主人随意的握在手中,枪头自然而然的朝下,鲜红亮丽的液体缓缓淌下,随着青年的逼近,在地面蜿蜒出一条细长的血河。 在静默黯淡的灯光下,一滴、两滴的水珠像断了线的珍珠连绵不绝地落在地面,砸出清脆的滴答声,腐朽不堪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有一下没一下,但二者依然能规律地一同回荡在一室的静谧中,钩针似的将老板一颗心高高悬在半空中,岌岌可危。 待他看清对方另一手所持的东西时,心头喀登一声。 黑发青年手上拿着的,是一个做工精巧的木制盒子。 木盒不过双掌合拢的大小,小巧玲珑,造型很像人们口中的藏宝箱。 盒身镌刻着繁复的纹路,乍看很像某种古代文字,细看后能发现是几何图形交织而成,可见匠师的手艺之精湛能将如此简单的图形雕琢成如此图腾,缓缓转动间,还能瞧见藏在那些纹路中转瞬即逝的淡淡金芒。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红棕色的木料上有片面积不小的深褐色污渍。 男人立刻便认出来那是什么,在青年盯着盒子若有所思时,他有一瞬间握紧手中的弯刀,猛地暴起却又立刻僵在原地,呈现一个单脚屈膝的半跪姿势。 只因对方漫不经心地朝他投来一眼,面上依旧是似笑非笑的神情,可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登时射出凌厉的锋芒,伴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层峦迭嶂般无情压下,兽族避害趋利的本能在体内颤动咆哮,叫他必须臣服,连面对强大的龙族时都不曾这般疯狂。 忽而,啪擦一声划过僵滞的空气,原来是青年手中的盒子自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