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翡思忖道:“墨妖王素来诡计多端,多半是他想浑水摸鱼。” 昭华却道:“他是个小人。” 阿翡不解。 昭华并无解释的意思,下令:“去查一查环心流,看看白鲨身边,有没有投奔来什么人。” “属下遵命。”阿翡没有问为什么不查墨妖王而是查白妖王。几年追随,她已经对这位龙君的手段心悦诚服,而是顺着他的思路开动脑筋。 片刻后,她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当年素微道友来南洲时,正逢鲭鱼幻境出世,那时的事,与今日的颇为相似。” 昭华起了兴趣:“哦?” 阿翡便将始末逐一道来。 昭华听着,不由陷入沉思。阿翡说得不错,的确很像,看起来都似是墨妖王背后挑唆,然而,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墨妖王是小人。 小人最懂趋利避害。 战事方休,最明智的做法是偃旗息鼓,消化到手的好处,而不是那么快又跳出来作妖。 那么,这背后是不是有着同一个主使? “我记得她去过环心流。”昭华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可在场?” “在。”阿翡不等他开口,极懂眼色地叙述了那段往事。 昭华目光微凝,断然道:“查那个水姬!” 阿翡亦察觉到了异常,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是。” 至此,南洲的风云告一段落。 * 再说回灵香山。 灵香山君和文茜说罢南洲一事,话锋一转,又讲起北洲来。道是万影魔君亲征,北洲上下如临大敌,如今竟已丢掉三分之一个粱洲,让十四洲其他门派看了老大一个笑话。 然而,文茜老家在陌洲,后拜入归元门,并不觉得好笑,打断她:“山君就想说这些?” “你呀,就是太缺耐性,很多事等一等,也许就不是原来的结果。”灵香山君一语双关,大有暗示之意。 文茜最不喜她提浮生梦里的前世,冷笑一声:“故弄玄虚,你既然请我来,难道不是有话和我说?” “这会儿我说的,便是正事。”灵香山君不给她插话的时间,自顾自说道,“我们中洲,近些日子也一样不太平。秦子羽最近多了个母妃,你可知晓?” 文茜还真不知道。 灵香山君笑了:“她可有些来头。” 中洲地域广袤,门派众多。排在最前面的是七大门派里的北斗堂、仁心书院、幽水宫,次一等的便是依托凡间的秦、楚、齐、吴、越,合称中洲五城。 几百年前,秦子羽、楚汤、齐盼兮、吴之问、阮轻愁五个少城主,曾齐齐聚于风云会。期间,楚汤和齐盼兮的女儿楚蝉被魅姬迷惑,惹出一桩化仙丹的祸事,好在殷渺渺化解了此事,还借势逼五城签订了五百年互不侵犯的条约,方才保下平静。 可以说,当然若非殷渺渺力挽狂澜,中洲便要先西洲一步陷入战乱了。 只是俗话说得好,人走茶凉,三大宗门的势力陆续淡出。五城明面上保持着和平状态,私底下的小动作源源不断。 楚蝉失踪后,齐、楚盟约形同虚设,齐盼兮倒是与阮轻愁联了手。吴之问则和楚汤结了亲家,走得越来越近,打算对实力最强的秦城下手了。 秦城势力最大,可被其他四城看作眼中钉,又是最危险不过。秦城的城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大力培养秦子羽的同时,还干了一件事。 他……又双叒成亲了! 这是他第三个道侣,也是修为最高的一个,已是元婴修士,名为玉珑。她亦不是初婚,曾经嫁过的人姓凤名浩,算起来是羽氏的前前任帝君。 没错,玉珑仙子过去被称为“神妃”。 神妃玉珑。 一个出身凡间,被迫嫁入宫廷,在羽氏这么看重血统的地方,弄死儿子,废掉道侣,执掌政权百余年的女人。 当年,她被程驸马和百里丞相联手驱赶,迫不得已离开镜洲,却没有一蹶不振,就此消声灭迹。 她去了中洲,结识了秦城主,凭借一桩婚事,鸠占鹊巢,又成了秦城如今的女主人。 秦城多了一个元婴,实力大涨,可神妃和秦子羽之间,却矛盾重重。 灵香山君道:“中洲乱象已显。” 文茜问:“所、以、呢?” “你还不明白吗?”灵香山君垂下眼睫,微微一叹,“天下将乱。” 文茜不为所动:“乱世常有。” “可十四洲什么时候,南、北、中、西共乱?”灵香山君道,“文道友,你为何会来中洲?” 说了这么多,才想起问她来意?文茜本想嘲讽一句,却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因为一个梦。” “什么梦?” “不知道。”文茜看向妩媚的妖狐,“你知道吗?” 灵香山君笑了:“我当然知道。” “十四洲里,不独你一人做了这样的梦。而他们,都会被梦里的东西吸引,来到中洲。”灵香山君缓缓道,“寻找天启。” 片刻后,又道:“东南西北中,唯独东洲不乱,这是一个预兆。” “什么预兆?” 灵香山君勾起唇角:“利在东方。” 第633章 天启降临的那天,殷渺渺在秋洲的家里,见到了归来的任无为和云潋。她没想到他们没有回门派,而是来找了自己,又惊又喜。 可笑容还没在脸上绽放完毕,忽而记起这师徒俩撇下她自己去了魔洲,立即收了喜色,冷笑道:“你们还知道回来?” 任无为心情糟糕,白她一眼:“不回来怎么的,住那儿啊?” 殷渺渺一下子感受到了师父的糟心,惊讶地看着他们。少顷,敛容正色:“出什么事了?” 任无为没吭声。 云潋道:“四师妹死了。” 殷渺渺怔住,沉声道:“怎么回事?” 云潋知她性子,需要从头到尾说一遍,故而道:“说来话长,我慢慢和你讲。” “你和她说去。”任无为并不想再听一遍噩耗,“给你师父腾个屋子,让我歇歇,唉,年纪大了,奔波一场真他娘累。” 这话是真也是假,元婴修士哪容易累,分明是失去了弟子,心累呢。殷渺渺叹了口气,指着隔壁的树屋道:“亏得新买了隔壁的院子,不然还真住不下。” 任无为挺稀奇:“这么热闹,都有谁呢?” “前两天飞英来了。”殷渺渺提起这事便头疼,“叶舟一直在,这会儿是出去收药材了。” 秋洲的屋子都是两层小楼,底下是厅堂,上面是住房,面积都不大,胜在小巧精致。可她自己住了一间,隔壁的屋子则成了炼丹房,叶舟要睡觉都没地方,只能在榻上将就一下。 飞英过来后,没地方可以住。她便砸钱把隔壁人家买了下来,搭了索桥,辟出了两间客房。 但这么算,地方还不是很够。 她很愉快地决定:“师哥和我住。” 任无为诡异地看着她。 殷渺渺试图证明自己没有别的意思:“让叶舟搬你们那儿去。” “吵架了?”任无为本来不想管徒弟的感情生活,可想想朱蕊的悲剧,忍不住念叨,“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真有个万一,后悔都来不及。” 殷渺渺一时没作声。 云潋微微笑了:“师父只是担心。” “可我受够通情达理了。”殷渺渺慢慢道,“我为他做的,都做过了,难道要我一辈子替他着想吗?我累了。” 她对慕天光够不够好?恨不得什么都替他想在前面,不肯对他说一句狠话。但换来的结果,却是长生风月两难全。纵然如此,她也选择自己承受分离的痛苦,让他安心修炼,证道长生。 至于叶舟,最初为了种种缘故,将他牵扯进来,确实有些对不起他。她尽力弥补了,也尽可能满足他的愿望。但她不可能一直替他操心,考虑他的心情。 恋爱首先要取悦自己。倘若不能快乐,又何必寻求情爱? 这一次,她不想考虑太多,无所谓周不周全,也不在意对方能不能接受,高不高兴,只想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倘若他能接受,那就留下,不能接受,那就走吧。 她说:“我想活得轻松一点。” 任无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师父对不起你。” 他这个做师父的,在徒弟最无助的时候,没能帮上忙,喜欢的人,也没法帮她留住。反倒是她忙前忙后,把翠石峰和执法堂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安生清净地修炼多年。 想来也是惭愧。 殷渺渺却不领情,翻脸道:“师徒一场,算这么清?我可要生气了。” “别蹬鼻子上脸,你说说你,谁家徒弟像你这样,隔三差五冲师父拍桌子?”在这方面,任无为觉得自己做得非常好,搁别人家,这样的徒弟也不晓得要被揍多少次。 不过,他度量大,不和徒弟一般见识:“得了,你一向有主意,师父不过白说一句。左右捅出篓子,也不能不给你收拾。” 小徒弟和他不亲近,就这么死了,他心里已然很不好过。若是这两个从小带到大的弟子有个万一,真是想都不敢想。别说她今天只是和人吵架,就算真的干出什么大事,照样得捏着鼻子认了。 殷渺渺听出他话里的爱护,绷不住笑了:“我能捅什么篓子,你放心歇息去吧。” 任无为摆摆手,转头走了。 屋里就剩了云潋,殷渺渺连最后的礼节也丢了,歪倒在榻上,轻声道:“师哥,和我说说,四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杀了她?” 云潋不似任无为,还会为死亡伤怀。在他看来,朱蕊死去,好比庭前一棵开了很久的花谢了,心平如镜。 他的声音清润如泉水,天然带有安定人心的力量。殷渺渺心里又有了准备,听到最后倒也没有多么悲伤,只是感慨道:“痴了些。” 却又懂她。 朱蕊得到的爱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