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盈袖笑了一笑:“这便是这位襄郡主精明过人之处了。她给江壑安的罪名,是不敬郡主,藐视天威。江壑心里头大约明白沈蓉晚没办法要自己性命,但是如果他不承下来这个罪名,众人便更加义愤,传到江湖上,江家以后只会麻烦不断。如今断了一个臂膀,沈蓉晚又说了那样的话,即便传出去,传话的人也会形容下他的惨状,找麻烦的自然大大减少。反正苏家已经灭门,江壑也得了报应,除了苏家的死士,谁还愿意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亡魂拼了命去报仇呢?” 我心里头简直已经惊呆了,心说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样的弯弯绕绕,我看了一早上热闹,真是白看。 阮盈袖见我愣了,又诚恳道:“因此啊,秦姐姐还是多加小心,雾云山庄不能以苏家灭门之事来惩罚江壑,沈蓉晚却绕了个弯做到了,可见她心机之深沉。若她心中没有风公子,倒也好说,井水不犯河水;若她其实爱慕风公子已深,姐姐就要小心了。” 我做痴呆状想了会儿,决定还是不想那么多,“我相信风祁墨就好了。如果他俩先前有什么,大概早都成亲了。再说凭我的脑子,明里暗里都斗不过她,只好见招拆招了。” 阮盈袖也无语了一阵,忽然像点燃炮竹了一般,兴奋道:“我有生之年竟能看见活生生的两女争一夫!还是话本子里那种平凡丫头同皇家贵女相争!”她挽着我的手,开心道:“姐姐你放心,我帮你击退各种牛鬼蛇神,让风二公子心里头只有你一个。” 我扶了扶额头,忘了阮盈袖的八卦天分,比之诉琴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路说说笑笑,就到了主厅,沈蓉晚倒还没来,瞿映月就命诉琴上了茶来,大家先喝着谈天。 我趁着诉琴奉茶的当口,拉住她,笑言:“今天诉琴也是立了大功了,大门口那一出简直是唱作俱佳,要我说,今儿就让她同咱们一起吃饭。上菜什么的就让小丫头去做好了。” 诉琴难得不好意思起来,瞪我道:“秦姑娘惯会使坏,拿我说笑。” 风祁墨也笑道:“小五儿说的很是,诉琴今天是功臣,这顿饭一定要一起吃。” 雾云山庄究竟是江湖派别,没有那许多讲究,诉琴推了推,见瞿映月也频频点头,也就应承了,然后还得意说:“江壑不是会演么?我演的可比他更好。” 话音才落,沈蓉晚就慢步进了来,轻笑着接话:“可不是,论功劳,诉琴丫头今天可是头一份。 抬眼看去,美人若风扶清荷,款款而来。若说丁杏容颜精致,堪称绝色,沈蓉晚则是面如皎月,清泠沉静,堪堪将丁杏的华而不实比了下去。更兼她身上着了件月白色的青纹束衣,真真是空谷幽兰,遗世独立。偏生她又言语深婉,柔桡轻曼,并不会让人觉得冷清无趣。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心里倏然空了一下,仿佛自己许许多多的地方,真的不能够比得上她。 瞿映月先起身,招呼道:“蓉晚来了。”风祁墨也站起,笑着向她点点头。 我正寻思怎样同她见礼,风祁墨已经向她介绍起来:“这位是阮盈袖阮姑娘,这位,”他牵过我的手,柔声说:“秦五秦姑娘。” 沈蓉晚的目光在我们相牵的手上转了转,笑起来:“风流倜傥桃花无数的风二,也终于要结亲了么?” 风祁墨轻哂:“如蓉晚所见,届时请你吃酒。” 沈蓉晚点点头:“自然不会落下你这杯喜酒。” 之后她又来同我们见礼,要我和阮丫头别把她当郡主,时常去找她玩儿。我们应着了。瞿映月便招呼我们入席。 席间有诉琴在,全程就十分热闹,诉琴的性子外向,同在座的每一位都能谈上两句,更兼着她今天的表现委实出彩,众人就故意地灌她酒,诉琴也算得一位女中豪杰,有酒必喝,乐呵得不行。 我正在心里赞叹诉琴这酒量,她忽然唱起来欢快的调子,听起来像是“情妹妹等着情哥哥”之类的欢脱民歌。 瞿映月面不改色,平静道:“她醉了。她一向醉了就要唱歌,说话会更停不下来。” 我想着平常诉琴的话语量,打了个哆嗦,就听沈蓉晚忽然问道:“前段时间听说见青惹了祸,被关了禁闭?” 瞿映月脸色沉了沉,说:“见青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上个月我说了她几句,竟然就离家去寻她二哥去了,一个随侍也不带。” 沈蓉晚点头,“女孩子家,她又没什么经验,是很危险,不过,”她话头转了转,“见青也终究是为着……才一个人独自跑了,禁闭到今日,也差不多啦,瞿大哥也别罚她了,今天这么热闹也不见她人,怪可怜的。” 沈蓉晚既然这么说了,瞿映月显然也打算卖她个面子,就吩咐小丫头说:“要三小姐今天解了禁足吧,现下来和郡主聚聚,就说蓉姑娘为她求了情,不然我还不能饶她。” 沈蓉晚抿嘴一笑,刚要说话,正高歌的诉琴忽然蹭过来,伸着一张红扑扑的脸问沈蓉晚:“这可是襄郡主?” 沈蓉晚揽过她的肩,点了下她的鼻头,笑道:“才喝了多少酒?连我也不认得了?” 诉琴只“嘿嘿”笑着,笑了会儿,忽然拉过沈蓉晚一只手,拍着道:“哎呀,襄郡主啊,我之前差点以为你就是我们雾云山庄的二夫人了呢。可惜啊,可惜。” 我一听这话,已经有点懵了,显然是风祁墨与沈蓉晚确实有些什么过往,诉琴酒醉之下才会说出这种话。 瞿映月和风祁墨也有点懵,倒是风祁墨立刻说道:“诉琴醉了。”跟着就要起身让小侍女把诉琴扶去歇息。我立马扯住他的袖子,为他添了一筷子菜,柔声问:“风二公子急什么呢?诉琴兴致正高,我们还要灌她酒呢。” 显然瞿、风、阮三人,头一回听着我这么娇嫩的声音,集体打了个寒颤。就这个寒颤的功夫,诉琴又抚着沈蓉晚的手道:“以前啊,我们二公子和你说,若你二十岁上还未嫁人,他便娶你。眼见着,就这么两年了,偏偏,偏偏。”她“偏偏”了一会,啥也没说出来,倒是沈蓉晚粲然一笑,恍若明珠生辉,“偏偏呀,你们公子终于碰见了意中人,是不是?” 说着,她看向我,温和道:“秦姑娘别吃味,风二公子原是怕我嫁不出去,才同我开这样的玩笑,其实说起来,他从来不曾中意过我,也没中意过旁人,秦家姐姐大可放心。” 她说得磊落,让我只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点丢人,只得也笑说:“没有,我也是当玩笑来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