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映月弯了弯嘴角,也没说对与不对,又温声问清儿:“姑娘是五年前进的江家?” 清儿点头,瞿映月又问:“那么姑娘是进江家几年之后,被这位程公子诱骗走了绸云扇?” 清儿这下倒是说得甚流利:“是十个月前。程厉从倚海郡回来,说攒了积蓄,要娶我。说着说着,又道少一把趁手的武器,话里话外都是让我去盗绸云扇。我鬼迷了心窍,就做出这等对不起江家的事。”她说着说着,竟呜咽起来,真正是唱作俱佳。 瞿映月仍旧是平和的模样,说:“程厉从倚海郡回来?他为什么之前走了?” 清儿一愣,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倒是江壑沉声说:“瞿庄主不必问这样没用的问题拖延时间吧?” 瞿映月并不理会他,只又问了一遍:“程厉之前为什么从江家走了?” 清儿喃喃了一会儿,然后才说:“他先前引诱我,我说他心不实诚,要他出人头地了,才能答允他,因此他离了江家,在外打拼了一两年。” “清儿姑娘真是好记性。”忽然一声清越的男声响起来,正是风祁墨。他一双桃花眼笑得清澈,“程厉程公子,右眼之下脸颊之上,有一颗小小泪痣,不说情郎,便是在一起呆个三五天,熟悉的人便能观察到,这一点,程公子在倚海郡走镖之时,他的同僚们都能作证。” 这时候诉琴将清儿眼前的遮蔽物取下来,已能见到她微微的慌乱。众人也怀疑起来,怎么这小姑娘竟连程厉这样标志性的痣也不知晓? 风祁墨又说:“既然清儿姑娘口口声声说程厉乃是我雾云山庄派去偷扇子的,怎么我雾云山庄就这么穷么?连娶一个小丫头的钱都出不起?还需要程公子亲自跑到倚海郡走个几年的镖?江家不懂,我们雾云山庄可明白,什么叫作‘迟则生变’。 清儿哆嗦了一下嘴唇,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些话,又不好描补。风祁墨并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仍道:“程厉在倚海郡走镖的事,江湖上的朋友有心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乃是实打实的镖师,十分奋力老实,按清姑娘的说法,他这做法可不符合逻辑。另外虽然江家口口声声说程厉是受我雾云山庄指使,我们虽然难以接受有人将这么蠢的办法按在我们头上,也还要问句,证据呢?“ 人群不禁也有些议论起来,大多是说怀疑江家所言不实,还找人做了伪证,诬陷雾云山庄。 江壑大约是并没有准备确切的证据,以为众人听到清儿那番话,已经会去指责雾云山庄,谁知瞿映月使诈将清儿拉过去问话,又着实有了破绽,只好阴沉着脸,道:“瞿庄主风二少巧舌如簧,老朽佩服,既然如此,老朽也没颜面继续待下去了,这就回丰城。”说罢就要带众人离去。 哪知瞿映月忽然拦住他:“江大侠稍等,既然远道而来,瞿某也有回礼要送给你。” 说罢,瞿映月也不管江壑如何说,击掌三下,雾云山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男子,待众人看清他的容颜,抽气声,惊呼声,开始此起彼伏。 因,出来的这个男子,身材颀长,长发高束,远远看着目光湛然,瞧着身形也算是玉树临风,然而他走近了,便能看到,他的脸上,横七竖八的,划了十几道剑伤,不忍目睹,恐怖非常。 江御天已经不耐烦:“瞿映月,你还想怎么样?喊了这个丑八怪出来吓人么?小爷我可是吓大的!” 瞿映月微微一笑,向那怪人示意一下,这怪人便点点头,沉声道:“诸位,我叫苏卓。” 人群便议论起来,花生君在我旁边也难得露出了疑惑的神色,摇头道:“苏卓?没听过这号人啊?” 只我一直盯着江壑,瞧见他的神色,却是变了又变。 苏卓接着说:“我知道诸位都没听过我的名字。因我本来就是个暗卫,虽然不才,但我做暗卫时,主子对我也多费心血培养,”他的目光转看江壑,带了冰冷的光,“而我的主子,就是意安苏家大公子,苏魏。” 人群这一下真真是混乱起来了,苏魏,一个太久没出现在江湖中的名字了,此刻却被人这般提起,不知道便要问人,知道的人便要解释。正人声鼎沸的时候,苏卓又高声道:“我十五岁那一年,苏家因绸云扇,遭了灭门的灾难,然而那一天菜市口斩首的,并不是我的主子苏魏公子!” 众人奇迹般地安静下来了,都又默默地拿出了瓜子花生,认真听他说。 “暗卫因为一早就被嘱咐了先不要动手,伺机而动,所以保留了大部分实力,而主子被江家人带到一间暗牢,每天严刑拷打,我领着众暗卫,终于在有一天寻到了机会,救了我主子出来。”苏卓回想着那段往事,眼里带着隐痛,“主子已经被拷打得不成人形,嘱咐了我许多事后,终于不治身亡,而暗卫的行踪也因为这次营救暴露,那些人开始对我们疯狂追杀,我们每天都在逃亡,身上旧伤过了,就是新伤,只能匆匆止血,然后继续奔走。我身边的暗卫也越来越少,最后那一天,只剩我一个。” 大家都听入迷了,遥想那样的日子,真的是腥风血雨,惶然不安。 “最后我被围困在倚海郡的一个渔村农舍里,身中数刀,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是风老庄主带着瞿庄主忽然赶到,杀尽所有敌人,救了我这条贱命。”他说着,忽然褪下了上半身的衣衫,众人又是惊呼,他身上果然都是剑伤刀伤,也是异常吓人,而他的右肩,也刻着一个“苏”字,隐在刀伤之下,印证了他是苏家暗卫的说法。 他缓缓穿上衣衫,说:“从此我便在雾云山庄左近当一个透明人。我知道作为暗卫,早该随主自尽,但我主子死前嘱咐了我许多事,我须得带着他这些嘱托好好活下去。”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厉声喝问江壑:“匹夫!你屠尽苏家上下七十余口,拿命来偿!” 人群里也爆发出了愤怒的声音:“江壑,你不是说绸云扇是苏家留给你的吗?!如今还有什么话说!人活在世,脸不要了?良心也不要了?!” 花生君也愤慨万千,在我身边大声嚷嚷了起来,嚷了半天我也愣是没明白他骂人的重点是啥,于是仍旧去看江壑。 江壑那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什么话也讲不出,倒是江御林高声喊着:“你如何证明你说的就是真的?如何证明?” 风祁墨突然说话,虽然人声鼎沸,众人却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江御林,苏卓是我们的人证,又有刺字为证,如今不该是我们来佐证他说的是否为真,而是你们该好好想想,如何驳斥苏卓说的是假!” 风祁墨这话说完,人们闹得更厉害了,最大的呼声,便是要江壑当场自刎,以祭苏家七十余口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