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看法是，市井上流传的谣言，有人刻意为之？”　　 “不然呢？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凉亭中，萨麦尔端起制作好的水果刨冰，撒上糖霜和蜂蜜，递给摩根，两人闲谈间，古蛇嘴角噙出一抹冷笑。　　 “看来那群南境领主，在圆桌会议的提案，不只是单纯的针对你，恐怕早在进宫之前，这些人就勾搭成了利益共同体，想要合谋对无名之森下手，外面的言辞，不过是煽动民意，操纵舆论的手段，而那位狮子王和圆桌骑士团，就是他们手中的剑。”　　 “区区流言而已，难道阿尔托莉雅和圆桌骑士团连这点判断力也没有吗？”　　 “妖精是灾厄的根源，一个人这么说叫‘谣言’，一群人这么说就叫‘事实’，搞不好高洁的王和正直的骑士，就吃这套呢。”　　 面对摩根的质疑，萨麦尔显得十分淡然，满目嘲弄。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历史上很多谣言可是比真相更加深入人心。　　 摩根想到圆桌会议上，那群贵族们鼓吹对无名之森用兵的嘴脸，忍不住皱眉，　　 “南北境的战争才刚刚结束，再费心挑起人类和妖精的对立，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大了去了，没看到那群妖精在拍卖会上喊价有多疯狂吗？那些小不点富得流油，自古财帛动人心，无名之森累积了千百年的财富不说，这群妖精本身就是一笔不小的资产，干完这票，足够南境的领主们撑的走不动路。”　　 萨麦尔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将妖精的现状告知眼前的雇主。　　 有些话，不仅仅适用于资本，也适用于贪婪的人心。　　 有了50%的利润，就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达到100%的利润,有人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300％的利润,有人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何况，这笔买卖可是一本万利的活，这群领主恐怕世代都对妖精的财宝趋之若鹜，只是一没有等到好的时机。　　 如今，经历了残酷的战争淘汰，不列颠有的是精兵强将。　　 而且，卑王伏提庚倒了，没了吸引火力的靶子，这群南境领主的歪心思，难免活络起来。　　 国王的羊毛，不薅白不薅羊。　　 对于这群家伙的想法，萨麦尔可谓分析的十分透彻。　　 《圣经·旧约》有句谚语，叫“太阳底下没有新鲜的事”，他歹也搞了几千年政治，就算不是天生的政治人才，单纯积累经验，也能猜出大概。　　 摩根满面煞气，忍不住皱眉冷哼。　　 “为了一己私欲，要将整个不列颠拉入战争的泥潭，简直该死！”　　 “没办法，在群体社会中，少数人往往决定着多数人的命运，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吧。”　　 萨麦尔耸了耸肩，无奈摇头，不过，随即古蛇淡笑着补上了一句，以做宽慰。　　 “行了，没必要太过担心，圆桌骑士也不都是主战派，凯不是已经回绝了他们吗？妖精再散漫，也并非什么软柿子，没狮子王和圆桌骑士撑腰，让这群领主的虾兵蟹将去单独进攻六大氏族试试，保证会被打出狗脑子。”　　 况且，我和他们又不熟，就算有圆桌加入，万一双方打起来，自己最多给姆莉安和欧若拉捎个口信，或者关键时刻出手保住她们的小命，这就算仁至义尽了。　　 剩下的，关他屁事。　　 古蛇心中暗自腹诽，现在又不是什么必须大家qi心协力，一起扛过去的灭世大危机，他可没兴趣去当人类和妖精的保姆。　　 在即将结束这个并不愉快的话题之时，萨麦尔瞥了一眼院子中正在嬉闹的小家伙们，眉心一拧，沉声提醒。　　 “不过，保险起见，最近还是让芭万希她们少出门，免得惹事，被那些南境的领主找到借口。”　　 “好，这些事我会提醒她们。”　　 摩根点头允诺，随即面纱下的眸子，幽幽看向对面那位名义上的丈夫。　　 “我饿了。”　　 “行行，摩根陛下，您先吃，我这就去叫弗莱娅准备。”　　 这一本正经的示意，让萨麦尔刚喝到一半的茶，举手投降，当即起身跑路。　　 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　　 随着通红的炭火燃起，锅中弗莱娅提前熬制的骨汤微微荡开涟漪，浓郁的香气渐渐扑鼻而来。　　 会餐的众人，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面前片好的羊肉卷、牛肉卷和蔬菜，并准备好酱料，端着大碗小碗，眼巴巴地等待着汤底的沸腾。　　 萨麦尔瞥了一眼旁边还在啃水果刨冰的摩根，摇了摇头，暗自嘀咕。　　 马上入冬了，英伦三岛这种阴冷的鬼天气，还是吃点火锅补补比较适合，反正他是不会干那种幼稚的事情。　　 女人啊，真是门难读懂的学问。　　 随即，古蛇看向自己小碗中，那泛着一层鲜艳红油的蘸料，颇为惬意。　　 不列颠能找到辣椒，真是意外之喜。　　 不过想想也是，当年的圣约之战，九大神代收束，又彼此破碎交织，能在不列颠看到美洲的调味品，没什么好意外的。　　 所以，羽蛇神大姐姐赛高！　　 还有，哈利路亚！　　 萨麦尔戏谑地在心中画着十字，假模假样地悼念起那位连渣都不剩的老对头，神色居然颇有几分真挚。　　 老实说，那位已经荣归天国的上帝，无形中干了件大好事，的确值得一句赞美。　　 毕竟，人都已经凉透了，对于死掉的敌人，萨麦尔一贯不吝赞美之词。　　 更何况，辣椒都还是小事，不列颠的黑暗时代，干架干了近百年，而且由于神代并未在这片土地上消退，战争的烈度可想而知，各方都打出了狗脑子。　　 但即便如此，凯尔特人也没见死绝了，或是或是一副民不聊生的景象，他们依旧活蹦乱跳地繁荣发展。　　 归根究底，还不是因为来自美洲的土豆，被搬上餐桌，养活了七成以上的凯尔特人。　　 哪怕年成再糟，地上的粮食被糟蹋赶紧了，受灾的民众仍旧可以从土里刨食，靠着这些植物的茎块，如野草一般，顽强生长，挺到来年开春。　　 古蛇暗自感叹了一番，目光深邃，思绪辽远。　　 世界，遵循破而后立的规则。　　 美索不达米亚的三度风暴、七日之灾和黑暗之潮褪去，为两河流域留下的是更加肥沃的土地，并为冥府带来了生机；　　 希腊的巨神之灾和特洛伊之战过后，光荣属于雅典，伟大归于罗马；　　 而上次的圣约之战，经历三天灭世，三天创世的历程，闭塞不通的九大世界，被无形中锚定打开，物种的丰富和文化的交流，让人类崛起。　　 想必，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会逐渐开发出这些恩赐的功用，生活的质量，得到突飞猛进的提高，在地表上创造出不逊色于神代的人类文明。　　 萨麦尔抬头看了眼不列颠阴沉的天空，随即瞥向旁边口口声声说自己饿了，却还在和刨冰较劲的摩根，淡笑喃语。　　 所以，雨过之后，就是晴天。　　 “萨麦尔先吃！”　　 正当古蛇愣神之际，三个刷上蜂蜜和酱料的鸡翅，杵到了他的眼前，散碎的蓝发和一张期待和殷切的小脸，映入眼帘。　　 “好，我尝一下味道，试试火候。”　　 萨麦尔轻抚着弗莱娅的脑袋，微笑着接过鸡翅，认真品尝之后，对小丫头的手艺，赞不绝口，引得这单纯的孩子，小脸通红，干劲满满地准备着配菜。　　 如今，凭借出色的学习能力和天赋，弗莱娅已经升任为了众人的专职厨娘，几乎包揽了一日三餐的准备。　　 未免火锅太过单调，这丫头还在炭火上，架起了些腌制禽肉，串烤翻动，随着油脂的滴落，上面已经有了微微的焦褐色，显得十分诱人。　　 萨麦尔全然没有插手的意思，和摩根几人老老实实坐在一起，等待着厨娘的投喂。　　 老实说，萨麦尔还是自知之明的，自己的厨艺，在未来时代，也就是家常的水准，只不过自己脑袋里装了碾压时代的知识，并在漫长的岁月中，一步步实践，因此才有了不错的经验罢了。　　 所以，他比较喜欢教人做菜，而不是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非要秀一下厨艺水平。　　 当然，遇上特别手残的，以及比他还懒的，不干也得干。　　 在这里点名批评一下某位不擅长用火，冻烂了十几口锅的某位冬之女神。　　 还有能把料理做成元素周期表，可以将灶台变成炼金现场的某位智慧女神。　　 以及，只会吃不会干，一到关键时刻就手抖的天之女神和地之女神。　　 这些，都是绝对不能进厨房的角色，古蛇现在大有长进的厨艺，都是被这群女人逼出来的。　　 戏谑一番往事之后，锅中的骨汤，已经滚沸，香菇、红枣、姜片等等配料，随着水纹起伏，没等萨麦尔开口，小家伙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挪动身躯，意图抢占用餐的有利位置。　　 瞬间，连龙翼都展开出来的美露辛，抢先落在了萨麦尔的怀中，坐在了这位养育者的腿上，芭万希凭借蹄子的优势，撞进了摩根的怀里，愉悦挑眉示威。　　 下手太慢的哈贝特洛特、巴格斯特和弗莱娅，只好坐在冷板凳上，颇为羡慕地看向占有了人类的得胜者。　　 对于这种亲近，萨麦尔和摩根已经习惯，索性听之任之，就像是哄孩子吃饭的父母。　　 呃，话又说回来，在场巴格斯特、芭万希、美露辛三只在灾厄中应运而生的妖精骑士，貌似都还没一岁大……　　 所以，父母哄孩子，还真是没错。　　 不到一岁呀……　　 萨麦尔瞥了旁边某位个头一米九，胸前波涛起伏的“孩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长相，太早熟，也太可铐了。　　 闲暇腹诽了一阵，正当萨麦尔准备开吃之际，一道身影翻墙而过，落在了众人面前。　　 “什么东西这么香？快快，我都饿死了，小弗莱娅对吧，麻烦帮我准备一副餐具。”　　 凯轻车熟路地搬了个石凳坐下，咧开嘴角吗，露出灿烂的笑容，向旁边的妖精厨娘请求。　　 “你…你要什么酱料？”　　 “和他一样，另外，多放点蒜蓉加欧芹碎。”　　 小丫头下意识起身问询，凯随口回答。　　 “堂堂圆桌骑士，狮子王的义兄，学人家翻墙头，你不会敲门吗？”　　 望着这掐着饭点，准时登门的混蛋，萨麦尔脸色一黑，磨牙冷哼。　　 “我敲了，没人应我啊，所以有点担心你们的状况，就进来看看，还好你们没事。”　　 凯眨了眨眼，真诚地看向萨麦尔，一脸担忧与后怕，将如释重负的情绪变化表演地惟妙惟肖。　　 对此，和这家伙已经熟络的古蛇报以冷笑。　　 “编，接着编！连锁门都挡不住你过来蹭饭是吧？”　　 “哎呀，别说那么难听嘛，我带了礼物的。”　　 被揭破真正目的凯，面无愧色，笑眯眯地将一瓶颇有些年份的葡萄酒拿上了桌，顺便将几份点心，分发给院子里的小丫头们，这一套流程下来，萨麦尔也不好赶人，神色不善的小妖精们，脸上也逐渐缓和。　　 “你这蹭饭都蹭出经验来了，卡美洛不是有后厨吗？再不济去折腾你老爹艾克托爵士，干嘛没事老是吃我家大米饭？”　　 萨麦尔望着死皮赖脸的凯，还是忍不住直翻白眼。　　 凯脸色一苦，目光幽怨。　　 “最近，高文值班……”　　 “……”　　 回想起堪称噩梦的宫廷晚宴，萨麦尔陷入了沉默，将弗莱娅手中的餐具递给凯，顺便为今天在王宫用餐的圆桌们默哀。　　 不得不说，作为圆桌骑士团长中有着普遍好人缘的凯，天生就是交际的人才，一番插科打诨，不仅成功暖场，和来年难缠的小妖精们，都能和他聊上几句闲话。　　 甚至，即便立场不同的摩根，对这位阿尔托莉雅的义兄，也没什么大的恶感和排斥。　　 而萨麦尔，也仿佛回到和损友们喝酒胡侃的过去，隐约间古蛇从这家伙身上看到了伊阿宋的影子。　　 不过，两者还是有明显差别的，从细节上就能看出来，凯表面惫懒毒舌，实际上处事沉稳而平和，考虑周到，很会做人；伊阿宋则纯属直觉型的热场分子，很多事情由着喜好和性子来，一不小心很容易放飞自我玩脱。　　 所以后果比较极端，喜欢他的人很喜欢，讨厌他的人很讨厌。　　 双方互有优劣，但说实话，平常的交往来说，他还是和凯相处的感官更好。　　 而这位蹭饭的半个损友，也果真是单纯来蹭饭的，绝口不提圆桌会议的不愉快，边胡吃海塞中控诉着大猩猩高文对他的折磨，边对小弗莱娅的厨艺赞不绝口，惹得明明在一旁忙碌的厨娘妖精。反倒更不好意思。　　 正当众人其乐融融地享用着火锅大餐之际，王宫中的狮子王望着被端上桌子的一大盆猎奇的眼珠土豆泥，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终于，女神抬头望向某处空置的餐桌，缓缓开口。　　 “凯呢？”　　 “凯爵士说是对上午圆桌会议的一项提案有些想法，所以去问问情况。”　　 埋头干饭的贝狄威尔闻言，起身回应。　　 王姐家吗？　　 若有所思的呢喃中，那金绿色的瞳眸里，火焰微微跳动，融化开坚固的冰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