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府邸，正当众人聚餐吃得不亦乐乎，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叩击声，凯很有自觉地主动起身，前去开门。　　 然而，在打开大门的瞬间，凯望着门外那身着银白骑士铠，头戴一顶金质微型不列颠王冠的身影，不由呆愣在当场。　　 “阿…阿尔托莉雅？”　　 随即，凯恍然回神，连忙收声改口，挺起身躯郑重施礼，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遮挡住身后半开的门扉，以及院内的景象，那垂下的目光有些飘忽。　　 “咳咳，失礼了，吾王，您怎么来了？”　　 狮子王蹙眉停顿片刻，而后眉宇舒展，沉吟开口　　 “关于上午废除初夜权的议案，我有些问题想要咨询王姐，嗯，对，就是这个……”　　 凯望着眼前一本正经的狮子王，精神一阵恍惚，心里不由自主的嘀咕。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随即，凯骤然回过神来，面部肌肉微微抽搐。　　 等等，这不是我跑路的理由吗？　　 然而，没等凯反应过来，狮子王就已经单手推开大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望着这位让人始料未及的访客，正在围着火锅聚餐的众人，不禁陷入呆滞，庭院中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啪嗒……　　 随着萨麦尔的叉子，“不小心”地从手上滑落，掉在了桌上，反应过来的摩根，眉头一拧，淡淡问询。　　 “你不在王宫里呆着，来我这里做什么？”　　 “有些政务，我想听听王姐的看法。”　　 狮子王这次的回应，更加流畅，金绿色的眸子却落在了桌上滚沸的汤锅，以及众人餐盘中的烤肉上。　　 对于这个夺走自己一切的妹妹，摩根向来怀着强烈排斥感，如果没必要，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如今，这女人破天荒地登门拜访，摩根搞不清她的真实意图，不禁将可能性往坏处预想，面色不悦，忍不住冷着脸回驳，　　 “王宫里不可以谈吗？”　　 “是关于废止初夜权的议案，阻力太大，嗯，对，私下比较方便。”　　 狮子王边努力思考，边认真对答，似乎体内某个锈蚀的机器部件，正在咯吱吱转动。　　 见阿尔托莉雅如此郑重，摩根面色稍霁。　　 姐妹两个如此近距离地对望，面容如出一辙，命运却截然不同。　　 关上门，悄悄溜回院中的凯，感应到这对姐妹之间，莫名滋生的压力场，不禁有些心惊胆颤，唯恐双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咳咳，要不，坐下来谈吧？”　　 “对，既然是客人，那就请先坐下吧。”　　 好在，凯及时反应过来，和旁边同样坐蜡的难兄难弟，对视一眼，互相点头，陪着僵硬的笑容，各自引领着一位落座。　　 然而，入席之后，摩根心有怀疑，闭嘴等待对方的出招，这位前来问策的狮子王，却也再度沉默，如同宕机的老式电脑。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尊围坐在火锅前泥塑木雕，场上只留骨汤滚沸的声音。　　 终于，嘴馋的芭万希，最先坐不住，悄悄探出漏勺，捕捉住汤锅里调皮浮动的羊肉卷，如同偷吃奶酪的老鼠。　　 由于没人争抢，这只小妖精另一侧的叉子上，满满当当串了厚实的一整串。　　 但等她在收回叉子的刹那，一道道目光顿时聚焦在这个小丫头的身上。　　 顿时，芭万希脑袋一缩，面色僵硬，如芒刺在背，只好扁着嘴，乖乖起身，哭丧着脸将羊肉卷一片一片地重新扒回锅里。　　 萨麦尔透过汤锅上缭绕沸腾的雾气，眼眸触及那落在其中的目光，若有所思，朝向对面端坐的人形木桩，试探性地问询。　　 “要不，先一起吃个饭吧？”　　 “好！”　　 刹那，那台老锈的机器，仿佛接收到了什么密码指令一般，目光一动，当即点头。　　 果然！　　 此刻，萨麦尔总算意识到了这位狮子王登门拜访的真正原因，一边招呼弗莱娅取来一副备用餐具和酱料，一边暗自抚额吐槽。　　 很快，对面被分配到餐具的狮子王，就麻利地摆好架势，严阵以待，随即，那严肃的目光投来。　　 “萨麦尔卿，可以吃了吗？”　　 “咳咳，行，吃吧吃吧。”　　 萨麦尔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得到指令输入的狮子王，学着几人的模样，由开始的笨拙，掌握新餐具的使用方式。　　 但随后，狮子王越来越娴熟，抢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两盘刚下的羊肉卷，随着阿尔托莉雅快如闪电的出手，空气中隐约泛起以太流涌的波纹，而阿尔托莉雅盘中肉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餐盘中的堆积了满满碗。　　 众人刚举起筷子，望着一盆被清空存余的清汤寡水，右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面面相觑。　　 眼见这位不谙世音的孩子王，大有吃垮他们家的打算，萨麦尔没好气看向某个始作俑者。　　 “凯，肉不够了，你再去集市上买只羊回来。”　　 意识到症结所在的凯，自然责无旁贷。　　 虽是被支使，但凯起身回望的目光，悄然落在了正在大快朵颐的狮子王身上，扬起的唇角，泛起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然而，正当他走到门口的同时，旁边女神放下碗筷，优雅地擦了擦嘴，缓缓抬手，神色肃然。　　 “两只，我也要一只。”　　 “……”　　 众人闻言不禁绝倒，更是有些哭笑不得。　　 感情您以为，这只是让我们自己吃的？　　 即便如此，也没人去纠正这位狮子王的错误，反正对于他们来说，食物有需要，但不是必要，吸收以太就可以存活，但提供不了饱腹的愉悦感和味蕾的刺激。　　 所以，两头羊而已，花点时间，一顿饭就能消灭。　　 如果汤料和提前准备的酱汁不够，大不了换个做法，爆炒、烧烤、盐焗、煲汤、醋溜，花样多了去了，足够他们吃到尽兴。　　 随着凯的远去备餐，萨麦尔一边苦兮兮地涮蔬菜，一边打破餐桌上的沉寂，向对面那位等待“进食指令”的干饭人闲聊般地好奇问询。　　 “王，冒昧的问一句，今天王宫没准备您的饭食吗？”　　 狮子王手上一顿，目光闪烁，微微点头，坚定地做出回答。　　 “没有！”　　 与此同时，王宫之中。　　 无敌的高文卿，完成手头工作，回到议事厅，望着圆桌前镂刻着自己名字的席位上，那两座几乎能把他给埋了的的土豆泥山峰，不由愣住。　　 “为什么我有两份？”　　 “哦，王看你工作这么辛苦，担心你一份不够吃，说她不饿，还把自己的那份，也送给你了。”　　 留在大厅中整理文件的贝狄威尔，随口解释。　　 “可是，我也不饿。”　　 “王说，你肯定饿……”　　 好吧，我饿。　　 “既然是王的恩惠，我自当满怀感激地收下，无从拒绝……”　　 在贝狄威尔认真的目光下，高文回过神来，严肃点头。　　 这才对嘛，怎么可以辜负王的厚爱，贝狄威尔面色稍霁。　　 随即，高文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面前的两座土豆泥山，喃喃自语。　　 “两份的话……”　　 “实际上，是三份……”　　 贝狄威尔将整理好的文件放下，严肃纠正，随后从旁边的壁橱里，又端出了一大份土豆泥，摆在了高文面前。　　 “忘了通知你，凯爵士今天因为要事缺席，走之前，他留言说，自己的这份，也拜托给你了。”　　 “……”　　 被三座土豆泥山包围的太阳骑士，不禁有些呆滞，面露难色地开口。　　 “不吃的话，可以丢给厨房处理掉……”　　 “恐怕不行，凯爵士说，拨款的预算，每一分都要花在正途上，骑士不能浪费食物，所以，就拜托你了。”　　 贝狄威尔微微摇头，语调和缓，却又坚定。　　 随即，不等高文回应，贝狄威尔就抱起一份资料，起身告别。　　 “我还有其它的事要处理，这些就麻烦你了。”　　 房门咿呀闭合，偌大的议事厅中只留下高文在坐在圆桌前，对着三盆份量惊人的土豆泥发呆，不禁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吃完这些，大概三四天不用再进食了吧？　　 此刻，魔女之家。　　 一顿丰盛的羊肉全宴之后，宾主尽欢，整个院子里仿佛狮子入侵的猎场，撒满了白细的羊骨头。　　 被摊派工作的芭万希、美露辛、巴格斯特的三人组，负责收拾庭院，哈贝特洛特协助弗莱娅清洗餐具，萨麦尔和凯，则默契地端上酒水茶点，成为看场的调和剂。　　 既然是诚心来谈正事，摩根也不屑于隐瞒，索性将自己的想法和所见所闻，告知这位狮子王。　　 “所以，你只是纯粹地想要废除初夜权这个陋习？”　　 狮子王若有所思，但脸上一如既往地看不出多少表情的变化，对所谓的民间疾苦，明显没有产生太多的感触和共情。　　 “其实，不仅仅是风俗的问题。”　　 萨麦尔见状，出言解释。　　 “初夜权会导致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一方面，不愿妻子受辱的人，会选择逃亡，导致土地荒废，人口流失。　　 另一方面，不少人为了保住自己妻子的贞洁，需要花费大笔的资金，去向领主赎买本该属于自己权利，而且，这种赎买根本没有所谓的公平定价，想从那些普通人身上榨取多少，全看领主的态度和心思。　　 这会引起阶层之间的冲突加剧，贫者愈贫，富者越富，养肥了领主，民众被敲骨吸髓，国家的税负也难以收上来。”　　 从大局方面的考虑，总算让这位狮子王的表情，稍稍松动。　　 “咳咳，我插一句，平民的税是交给各地的领主，王室只有征调领主的资格，而没有越阶向平民收税的权力。”　　 说话间，凯忍不住轻咳着提醒。　　 萨麦尔微微一愣，不由意识到自己的常识，出现了疏漏。　　 并不是所有的国家，都像那个东方大国一般，对基层拥有强有力的控制权，户籍入册，天子一言，调动全国人口。　　 封建时期的欧洲，这些所谓的大小封建主，在自己的领地上，有着超乎寻常的权力，其中一项，就是独立征税，按照传统，国王是没权力过问的。　　 与其说他们是一个个领主，倒不如说是一个个大小国王。　　 难怪国家如此散装，狮子王也对全国性废除初夜权这项议案，兴趣不大。　　 归根究底，王的权力还没达到延伸之平民阶层，过分干涉领主们的自决，反而会引得领主们不满，动摇国家的根基。　　 而即便领主在领地搜刮民众，哪怕他欺男霸女十恶不赦，只要能保证供给王室的财物，按时接受征调，就足够了。　　 毕竟，从理论上来讲，阿尔托莉雅被圣枪赋予的，是维系国家存在，延续这片土地神秘的理性神灵，而不是与民疾苦的仁慈之王。　　 萨麦尔意识到有些事情，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不由无奈摇头，情知这件事多半受限于时代，难以推进。　　 “这件事我倒是比较支持，刚打完仗，几乎拼掉了一代青壮，前端时间我回父亲的领地，路上经过田里，看到劳作的全是老弱妇孺，所谓的初夜权，让平民结婚生育的门槛又提高了不少，庄户增长不起来，国家也难有长足的发展。”　　 凯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谈及自己在路上的见闻，显得忧心忡忡。　　 随即，这位不列颠的财物总管，略一思索，给出了折中的办法。　　 “不如这样吧，吾王，我提议废止初夜权的事情，可以先在一些同意推行的区域实施，比如康沃尔郡和圣都卡美洛，看看成效，之后再根据情况而定。”　　 “也好，那就由你来执行吧。”　　 阿尔托莉雅闻言，略微思索，缓缓点头开口。　　 得到了狮子王的首肯，以及凯努力推行这项举措的保证，摩根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现在已经是一个不小的突破了。　　 然而，没等气氛缓和下来，那位狮子王瞥向庭院中乱跑的妖精们，身上的气息弥漫着一丝冷肃，微微皱眉，沉吟提醒。　　 “王姐，你不应该和异族，靠的太近……”　　 “咳咳，我记得你们家有瓶好酒，来来来，弄过来分享一下！”　　 凯咳嗽起身，脸上堆满笑容，仿佛酒瘾附体般，向萨麦尔疯狂使眼色。　　 古蛇顿时会意，拉着面色阴沉下来的摩根，回屋去取所谓的私藏美酒。　　 路上，萨麦尔回望了一眼凉亭中端坐的女神，目光闪烁，暗自摇头。　　 啧，看来这位狮子王多少受了些流言的影响，神圣圆桌领域的理想国度，恐怕没有预留妖精的位置。　　 显然从只言片语中，意识到这点的魔女，面色霜结，闪烁的目光在触及屋中的某个东西时，猛地一凝，似乎坚定了某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