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是本国的都城,由洛水从西边穿过外城出东门而得名,西侧临着蔡河,都城分为三层,分别是外城、里城、宫城,外城多是本地的住户和很多小商贩,里城是各地来的商人和宫城內苑买卖的地方,还有一些大的酒楼、行市、瓦市、达官显贵的住所、都城的衙门、演武练兵的地方等,宫城则是皇城內苑,普通的百姓是无法进入的。在都城的正中间,南北向一道宽大的御道,两边有渠道和石桥,只有在皇帝生辰和节庆的时候才开放给人行走,平时都是用涂成漆黑的木杈子拦着,有人冒进就有骑着大马的守卫拿着铁骨朵驱赶,走的不急就有可能被砸得满头是血。 陈晓山一行约在未时赶到了城东南陈州门,过了瓮城岗哨,到外城往北边望去就是相国寺的白塔,城门口都是外国来的、其他州县过来的商人和赶集的人,人挨着人,车马挤着车马,水泄不通的样子,过宣泰桥一直走到马行街,此处是各处皮草商人聚集的地方,古溪村上一辈中出了一个人物叫李清水的在这里盘下了一处门面,南来北往也挣下了不小的身家,可是为人却不高傲,收取货物也都按着市场的则例,村里收到好的皮货都到他家售卖。 车马赶到李清水货铺门前,李家早就收到消息,有人在门前招呼的卸货看货的,众人忙着搬运货物,李清水也从内庭出来,一身青蓝色的绸缎衣服,头上戴着镶彩边的幞头,两鬓和胡须都已花白,两只眼睛眯着,一脸笑意,出门和村里的长辈们寒暄,又招呼手下帮衬抬货。 “老葛啊,咱村这些后生可是稀罕哪,打着这么些好货,你看看你比我还小几岁,看起来竟然富态得很哪!”说着拍了拍旁边正在翻袋子的葛礼,老葛连忙起手回了一礼,笑着答道: “难得老掌柜还念着我们村,今年进山收获还不错,大伙也都念您的好,进了京也没耽搁就奔着您家来了!” 李清水摸了摸胡须,抬头哈哈大笑,说道:“还是你们过得自在啊,想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忙前忙后的,膝下就一个女儿,唉!这成天忙来忙去也不知道为谁忙的。” 老葛听罢也哈哈一笑,回道:“瞧您这话说的!我可是听说了,您的女儿生的可是花容月貌,多少达官显贵怕不是把门槛都要踏破了吧?” 李清水摇了摇头,望了一圈说到:“唉?晓山来了吧!潘楼街的马虞侯可是跟我提过不止一次了,只要晓山来了一定要请到他家去,他那老娘一直念叨着呢。” 老葛扶着李清水的手忙说:“在!在呢!应该在后院,咱们去看看。”二人携手躲过众人来到后院,看到陈晓山在往地上铺兽皮,正好铺到了那张大熊皮子,铺子里面的伙计都围着看,李掌柜来到近前,呼声说道: “哎呀呀!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一张熊皮子了,这可是要费不小功夫了吧!万不是折了人手哦?!” 老葛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抢步上前,拉着陈晓山说到:“这熊皮就是晓山一人所得,那黑熊被他折断好几根骨头,活生生砸碎脑袋才得手呢!” 李清水听完直拍大腿,对着陈晓山拱手施礼,叹服道:“陈兄弟真是神力,老朽拜服!想我古溪村今日也算出了个人物啦!” 陈晓山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抬手也回了一礼,平声说到:“老掌柜言过了,没有这些邻里帮忙,再有什么力气也是办不到的。” 李清水连连点头,眼里满是喜爱,拽着他粗大的胳膊说到:“这次来了在我这多住几天!那马虞侯啊只要一上酒桌就跟我问起你,说你如何如何在落虎涧救了他老母,又一路照看回来啊,说了多少次请你去他家吃酒,要跟你拜把子,你看看你每次前脚进门后脚就走!” 陈晓山听罢有点为难,回道:“我这次进京交割了货物也就要跟着大伙回去了,小女还一个人在家,请转告马虞侯,当日不过举手之劳,不用过于挂念,若哪日得着空闲一定亲自上门拜谢!” 李清水又连连劝了几回,见其心意坚定,也就不好强留,过了一会货物清点完毕,老掌柜交付了银两,又额外给了赏钱,众人收拾好剩余的皮货就要走,李掌柜又上前劝了一遍,陈晓山还是没有答应,大家就拜别往东巷街林家去了。 出了马行街往东走,过蔡市桥和青晖桥就到了东巷街,东巷街的林家生药铺子也是跟古溪村老一辈有不少交情,一行人又是清点货物谈价不表。 从林家生药铺子离开,天已经黑了,洛城华灯初上,河道两边的亭台楼阁都热闹起来,有搭棚唱戏的、有卖小吃的、卖果子的……,虹桥两侧酒楼里面歌妓的吴侬软语此起彼伏,头上插着花的年轻人歪歪斜斜在桥上走着。众人赶到城东南侧的一家脚店,要了一些馒头和汤食,驻在脚店靠河岸边的空地上,饭毕老人们拿出烟斗开始抽烟,年轻人们则开始蠢蠢欲动,有的是想去逛逛夜市,有的是想去耍钱买春,慢慢的有几个小伙子起身想走,再后来不少人都站起来吵嚷着要出去,陈晓山抬起头冷冷地看着,众人都默不作声,他起身来到贾宝面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稍一用力,直接将他按坐在包裹上面,盯着他说到:“你们的长辈临走前交代我看着你们,让你们不要胡混!可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走可以,一要结伴,二不能惹事,三!只有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没有回来,我就把你们一个个捆起来带回去!” 众人得话,三五成群蹦跳着往桥上跑去,陈晓山望着他们的背影撇嘴一笑又回到卧铺处休息。 一夜过去,天刚蒙蒙亮,陈晓山就起身,先检查了一下包裹行李,又到河边就着河水简单洗漱了一下,身后的众人也开始起来,有些小厮昨夜喝了花酒还在倒头睡着,有的则哼着小曲在收拾东西。磨磨蹭蹭过了好一会,众人终于准备妥当,这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一群人开始往相国寺的方向赶去。 到了寺门口,老葛先去门房交了例钱拿了竹牌,慢慢的寺门口的人开始多起来,熙熙攘攘好不热闹,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开市的钟声响起来了,众人就往寺院里面挤,好一会才到了提前划好的摊位,环顾四周有尼姑带着针线活来卖的、有卖鸟虫的、卖幞头靴子的、箍桶修碗的、看相看风水的……,大家摆开皮草鹿茸开始售卖,不时有人驻足问价,过了晌午零零碎碎的把剩余的货物卖了差不多了。 众人收拾行当,陈晓山则是辞别众人往东角楼那边去给芽儿买糕点,行至龙津桥感到腹中饥饿难耐,就在桥边王家铺子买了一份汤饼蹲在门口吃起来了,路上的行人拥挤着,有叫喊着看道的、有敲着瓷盆卖糖糕的、有进进出出叫嚷上菜的、又有运货拉鱼的。 陈晓山一碗汤饼下肚,起身把碗筷放在空桌上,就要去柜台结账,突然门外人群里大叫起来,马匹的嘶鸣声和骡子沙哑的呼叫声也一并响起,他大步跨出门槛朝桥边望去,一辆太平车,顶上盖着棕榈顶子,前面三匹马,后面拴着两只骡子,领头的一批马和后面的马已经挂在桥边,车尾翘起后面两只骡子正在拼命的往后退,车子上面是一对老者带着两个孩子和一个妇人正拼命拽着栏杆大声呼救。 他也不迟疑,风一般得三步并做两步赶到桥边,来到近前,一把扯住车沿,用脚抵住桥边石锁,大喝一声单手用力,只听得咔咔几声手指竟嵌入木杆中,右手腾出先将两个孩子抱下车来,正要去接那妇人时候,脚下石锁发出嗤嗤的响声,桥边的石杆也寸寸裂开,车子正在朝桥下滑去,他也来不及多想一把扯住妇人的衣袖就往车外拽,这时后面的一头骡子已经四脚离地,不一会石杆哗啦一声碎裂开来纷纷落入水中,扑通直响,车子不受控制倒载下去,周围围观的人也都惊叫连连。 正当时只见斜刺里窜出一道灰影,两手拉住骡子那边的辔头和绳子,暴喝一声脚下青石板登时裂开,合着二人之力竟硬生生地将车马拉了上来。 待救下车上的老小,抬头望去竟是一灰袍道人,背后背着行囊和一把油伞,双腿裹脚上面和两臂贴着四张黄符,脚上一双黑色皂鞋,没有戴道冠只插了一根玉簪,面色蜡黄,一缕山羊胡,约摸三四十岁的模样。 车上老小下地之后跪地便拜,这二人连连摆手辞谢,那道人来到陈晓山面前,抬手施了道礼说到:“壮士!好手段!”晓山双手抱拳也回到:“道长!好手段!”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一番客套送走了车马,两人来到桥下王家铺子要了一壶清茶,各自斟上,对饮了一杯,那道人摸了摸山羊胡说道: “小道名讳孙不二,蜀地卧龙山青龙观道人,云游四方来到此处,不知兄台贵名,哪方人士?” 陈晓山见孙道人为人爽快,又能出手相助,内心已是敬佩,抬手抱拳回到:“小人陈晓山,离此处不远古溪村的猎户,跟着家里长辈出来贩卖皮货,正在此处想给小女买点东西,见那车马出事胡乱参和了一下,还是道长出手!才得解脱!” 孙不二见他如此谦虚,连连摆手,笑道:“陈兄弟!太谦虚了,你这一身力气,贫道这半生游历也未见过的啊!没有我二人联手决然不会这般结果。” 陈晓山似有疑惑,说道:“道长真会说笑,那车马坠河时候,我并未怎么施力,全凭道长拽着后面的骡子才没掉下去,怎地来说我二人联手呢?” 孙不二嘿嘿一笑,悠然回到:“若想平日,贫道也就是能背动几斤干粮的货色,不过嘛……”说着从腰间抽出一张黄符,摆在桌案上面,说道:“此乃家师所赐巨灵符,张贴四肢,念咒结印,能摄巨灵神将,神炁合一自然有千斤的力道!”讲完抿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当时我见你单手拖住那马车,心下大喜,若不是你挡住那么一会,某根本来不及施展这巨灵符。” 陈晓山听完连连点头,心里想到:“就算这道人使了一些法术,不过也是扶危救难的好汉!这番结识也算是值当!”想罢又给孙不二倒了一杯,敬重地说道:“孙道长道法了得,小弟乡野村夫今日得见真是开眼!不知道长哪里挂单?接下来去往哪里?” 孙不二讪讪笑道:“了得个屁!我这啊,跟我那些师兄师弟比起来啥都不是,想我师父藏景匿形、出有入无、飞灵八方、解形遁变、回晨转玄的功夫我只学了一点点的皮毛,平日里也闲散到处游历,走到哪就给人看看风水拆拆字,偶尔做一点木匠活,攒够盘缠就接着上路。” 陈晓山听罢起身说道:“道长不如跟着我们回古溪村住上几日,我再给你带上一些干粮,将这身上衣物浆洗一下?” 孙不二摇着头回到:“陈兄弟性情豪爽,深对贫道的脾气!可是我眼下有一件要事去办,耽搁不得,若下次我再游历到此一定登门拜访!” 两人又聊了一会,就双双拜别,陈晓山接着跑到东角楼的街铺上面装了满满三袋糕点,包在衣服里面回到城门口,众人都在等着,一群人又往古溪村的方向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