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庭后，张有余将所发生的一切如实上报。　　 归洛上仙还是那副坐没坐相的样子，斜靠在桌案后面，波澜不惊地听完了张有余的讲述。唯独说到古怪阵法中那位前辈上仙的时候，他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玄真师姐陨落了？”归洛喃喃道。　　 “玄真？”风照、青湉二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听过这个名字。张有余倒是曾听人说过，好像是很多年前被派到下界的一位上仙，但她在张有余飞升前就已经失联很多年了，没想到她竟已经陨落了，还被自己撞上了她最后的残魂。　　 归洛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来：“玄真师姐的事情我要亲自禀报仙帝，逃魂我也一并带去审问吧，你们辛苦了。”说完从张有余手里接过锁链，飘然离去。　　 张有余对着他的背影，又补充了一句：“我在远处看到镇口有一座石碑，上面写着两个字：泥犁。”归洛的身影顿了顿，似乎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离开不见了。　　 他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交代，张有余对此早已习惯，但两个新人却都很茫然。　　 叹了口气，张有余招呼着他俩一道离开了，虽然他俩的第一个公务就很刺激，但其实张有余自己飞升那么多年以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之后要面对日常冗杂无聊的诸多事宜，想必他俩落差会很大吧。　　 果不其然，接下来三人所做的，多是一些文书传达、卷宗编写一类的无聊事务，正所谓“神仙也怕文案工作”，不是白说的。更重要的是这样无谓的工作内容排得再满也不会让人觉得充实，只会更加空虚，两人没过多久就开始叫苦不迭。　　 作为前辈，张有余教了他们很多“职场智慧”，比如什么任务可以浑水摸鱼、如何在一个原创字没有的情况下起草一篇公文，以至于如何通过话术拉扯让一个毫无意义的任务“自己完成自己”，等等。　　 有一次，另外两处仙府同时请归洛府协助调查，张有余坐在书房里一边喝茶一边两头传讯，不停跟双方交换情报，最后居然由两大仙府自己互相协助完成了调查，功劳还算在了归洛府头上，这一通操作让风照、青湉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生怕学不会。　　 随着对仙庭以及仙官工作的逐渐熟悉，两位新人越发得心应手起来，尤其是在如愿尝到纸官儿烹饪的仙肴以后，两人的心情倒是一直不错。张有余将这些看在眼里，也总算松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转眼风照、青湉二人进入归洛府已有一年多了。　　 这一天，二人照常来到归洛府点卯，地点正是一开始张有余带他们去的那间书房，这间书房基本上只有他们三个用，按照惯例，他们来和张有余打个招呼，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公务，由张有余分配一下，就去各忙各的了。　　 不过今天有点特殊，张有余身边还有另一个人，此人穿着一身白罗襕，头上的冠帽戴得整整齐齐，看样子不像天上的神仙，倒颇似人间的书生，但也只是扮相，他的风度可完全不像个书生。此人坐在桌角上，双手捧着归洛府特有的墨茶，喝一口就要摇头晃脑地品味一阵，口中却能话语不断，正跟张有余介绍着什么。　　 “快来见过你们贱兮兮师兄。”见二人到来，张有余招呼道。　　 “别听你们弱智师兄瞎说，”那位被叫做“贱兮兮”的师兄大大咧咧道，“我道号剑溪，刀剑的剑，溪水的溪。”　　 “对，你们剑溪师兄不是一般人，”张有余又接过了话茬，“之前捉逃魂那件事，我还想再调查一下，正需要他来帮忙。”　　 见二人一副不解的样子，张有余又解释道：“虽然那尊邪佛身上没有佛法的痕迹，但他以佛的形象出现，‘佛中乾坤’内又有‘泥犁’二字，我还是想从佛门那边调查一下。　　 “你们也知道，佛道殊途，但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管上界叫‘碧落’，他们叫‘净土’；我们管下界叫‘红尘’，他们叫‘秽土’或者‘娑婆’；我们管冥界叫‘黄泉’‘地府’，他们则叫‘泥犁’‘地狱’。”　　 说完，张有余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泥犁，是梵语，佛门称谓。”　　 一旁剑溪也不等人发问，自顾自地抢过了话头：“你们若愚师兄托我调查了一下那个小镇的事情，我也查过了，至少六百年内，江南没有那样的小镇。现在他又把我叫来，想问佛门的事情。”　　 风照疑惑道：“剑溪师兄很懂佛门的事情吗？”　　 张有余笑道：“他在仙庭是仙官、是悉梦阁主人，在佛门那边人称‘三合光菩萨’，果位可不低呢。”　　 二人闻言点头，这种情况少，但不是没有，比如佛门的护法伽蓝菩萨不仅在仙庭被尊为协天大帝，还进了人间的武庙，享有历代君王的官方供奉。　　 剑溪又捧起茶杯品了一口，喝得眉开眼笑：“这案子怪得很，仙庭已经唤你们若愚师兄去了好几次了，可不管是问那个逃魂，还是问若愚，来来回回都是那么点信息，一点新东西都没有。”说完，他将茶杯放到桌上，坐着伸了个懒腰：“或许那个逃魂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棋子吧。”　　 张有余摇摇头：“这个先不说，听他的意思，那个幕后的人本来想抓几个天兵去，没想到来的却是我们，就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可是仍有几个疑点。　　 “一，对方实力在我看来深不可测，应该远胜于我才对，我那点本事打个邪佛就够呛了，对方没理由忌惮我才是；二，就算我有什么确实值得他忌惮的，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放弃，还要放出荫尸邪佛来做些无用功？我可不觉得那是在试探；三，就算不考虑这些，那次放弃了以后他总要择机再次行动吧？可这都一年过去了，连一点音讯都没有。”　　 剑溪在一旁打岔：“前两点我不知道，不过这第三点我可能有点眉目。”　　 张有余闻言一把给他拍得从桌子上站了起来：“你不早说！”　　 剑溪揉着后背，语气激动，“说了呀，这不是……这不是刚要说到就被打断了吗？”　　 “少废话，到底是什么眉目，说重点。”　　 剑溪连忙整理出一副神秘的表情，缓缓地又坐回了桌角上：“最近几个月，谭州和宁州一带有多起僧尼失踪事件。这些和尚尼姑或是在山门修行、或是四处游方参学，高矮胖瘦、境界高低不一而足，唯一的共同特点就是，他们失踪前都是受人邀请前去当地大户人家做法或者讲学，离开之后就不见踪影，去问邀请他们的大户人家，却发现主人在那之后就神秘失踪了。”　　 听到这话，张有余眼睛一亮：“之前那个逃魂说过要抓天兵，但那个法阵主要还是用来对付凡间修士的，会不会他们其实要抓的就是凡间修士，本来瞄着道士的，现在惊扰了仙庭的仙官，就转而拿和尚尼姑开刀？”　　 剑溪把手一摊：“问我有什么用？你去查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