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一阵后,最终定下来,还是张有余和青湉两个人去。 会这么考虑,一方面是因为风照短时间内确实走不开;另一方面的原因则是风照修炼时醉心于道法,对于道法之外的东西都不甚关心。虽然说现在悟道很少有闭门造车的,儒释道多少都要学,但和精研此道的人比起来肯定差得多,这方面还是博采众长的青湉更擅长些,本来张有余自己就不怎么懂,就别再拉上一个风照来拖后腿了。 张有余和青湉主意已定,也不废话,当即下界。 两人按照计划化形成了和尚的样子,依旧找到一处山门讨要和尚用的度牒。道家有游方道,佛家自然也有参学僧,遇到度牒弄丢了,要重新补一个的情况也不少见,尤其是青湉确实对佛法颇有心得,以他的水平在山门重新登记入佛籍都够了,补一个度牒自然手到擒来。 谭州,宣阳城。 宣阳城是谭州的治所,因坐落于宣山之南而得名。张有余和青湉正是在宣山上的空乘寺取得了度牒,下山后直接就进到了城中。 按照张有余的意思,两人还是先分头行动,务必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此间来了两位得道高僧”,引起敌人注意,这样才能展开下一步的追查。 二人分开后,张有余在街上随意逛着,想要找个人多的地方“表演一番”。走着走着,看到一处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原来竟是一家茶馆。茶馆正中央设有一小台,上面一桌一椅,椅子上坐着一个说书人。此人鼻直口方、三绺长髯,穿着一身灰色的长袍,确实颇有几分教书先生的风采。 张有余一看就乐了,生意好的茶馆请说书先生说书,这一风潮也有几百年了,张有余在人间的时候就喜欢凑这个热闹,这下倒正中下怀,又能听书又不耽误任务,两全其美。 这样想着,他一步踏进了茶馆,点了一些茶点,然后就在人群中开始听书。 说书先生这回说的居然是仙庭的故事,正是仙庭上的天南大将军。 “说起这天南军,那端的是大名鼎鼎啊!天南军千万天兵,专管下界事务,一声令下,就能到人间斩妖除魔。其实这天南军最早不叫这个名字,为何改名呢?且听我细细道来。原来在几百年前,白家父子打下江山,定国号为陈,定都高陵。这高陵地势北高南低,大陈在修建都城时,就想要利用这地形,结合《易经·韩卦》。 “《韩卦》者: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九三,君子终日乾乾;九四,或跃在渊;九五,飞龙在天;上九,亢龙有悔;用九,见群龙无首。 “大家听听,是不是越往上寓意就越好?于是,在最初的设计中,皇宫就位于最上层,也就是都城最北面。不料皇帝听后大摇其头,认为‘见群龙无首’对皇帝来说不太吉利,坚持想要‘飞龙在天’的卦象。那再往上怎么办呢?什么还能比皇帝更高呢?就只能供奉宗庙社稷和神仙了,因此神仙被供奉在最北边。 “此后大陈兴盛合四百一十七年,这一现象深入人心,因为仙人在北,故而诗文中常以‘北’代指天界,‘南’代指人间。据说这也影响了天上的神仙,他们也以‘北’自居,而以‘南’代指下界,统辖人间事务的军队就称为‘天南军’。” 这些内容不算什么冷门知识,张有余熟悉得很,其他听客也不陌生,只能算一个开篇。之后,说书先生又说起了三代天南大将军的奇闻轶事,尤其是一些他们飞升前的故事,真真假假,听得张有余津津有味。尤其是现任天南大将军飞升前爱上过一个尼姑的故事,张有余还是第一次听说,心想着这下回了天庭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故事精彩,观众捧场,一晃半个时辰就过去了,说书先生撂下一句“且听下回分解”就回后台休息去了,围观群众也逐渐散去。 本来张有余想着在先生说书的过程中打个岔,然后把自己给推出来,没想到一直听到散场也没能找到这个机会。仔细一想,主要还是自己确实不通佛法,说是要高调,但实在掌握不好尺度,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这样想着,对面一个人过来搭话了:“这位法师看上去脸生啊,应该不是空乘寺的吧。敢问法师,从何处来?” 张有余抬头一看,这是一个穿着朴素麻衣的汉子,应该是城中的普通居民,估计是一个佛教信徒,此时看到城里有了外来的和尚,忍不住上前请教。 不管怎么说,这就是表现的机会来了。张有余连忙整理出一副高深的样子,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四方参学悟佛。此次到空乘寺参学完,顺路来城里,只想为人讲学作法,结些善缘。” “哦哦,是见多识广的高僧呢……”汉子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周围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纷纷围过来看。本来嘛,爱来听书的大都是爱热闹的性子,此时刚刚散场,正意犹未尽呢,听说有个远来的和尚要讲学,都起了兴趣。 人群中,一个花白头发的老翁问道:“法师游历四方,一定见过不少寺院吧?不知我们这的空乘寺算个什么水平?” 我一个道士,能见过几个佛寺啊?张有余心中默想,一面还要装出一副高深的样子,学着和尚打机锋:“呵呵,佛不在寺中、不在院里,只要心中有佛,寺院又哪有什么水平可言呢?” “哦哦哦哦哦哦……”人群发出一阵恍然的声音,都心道不愧是高僧。 又有人发问:“在家人可以修佛吗?” 张有余闭上眼睛,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识心便是妄心,佛门不以世间的标准度人。就连人间的恶人都能成佛,又何要分在家人还是出家人呢?故曰:人人都可成佛。”一边说着一边冷汗直下,以前在人间修行时,自己为了悟道也曾学习百家经典,本以为糊弄糊弄不成问题,没想到真要开口的时候才知道有多难,刚刚这几句话耗尽了自己的心思。 那边又有人问了:“法师四方游学,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这问题问得张有余更加不自在了,佛经他还真看过一些,真要让他背两段他或许都能试着回忆一下,但要谈感悟,自己哪有那种境界? 然而,既然已经被问到了,他只有硬着头皮瞎扯:“这个问题,与其问贫僧,不如自己多参佛。参悟参悟,有参才有悟;你要是不参,那个……那就没、没得悟了嘛!”张有余这番车轱辘话说得自己都挺惭愧的,但只能硬着头皮做出一副高深的模样。 “哦……”他这番话似乎很高深,仔细一想又仿佛什么都没说,周围的人云里雾里的,都各自琢磨去了,终于留下张有余一个人在原地坐着。 也幸好如此,他现在被问得脑子一片空白,要是再逼着他编点什么,估计就只能说“菩提树上菩提果,菩提树下你和我”了。 “呼……”张有余长舒一口气,但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时不时地还会看向自己,这么呆坐着显然不合适。无奈之下,想要假装念诵佛经。 问题在于,他演戏不是演给这些凡人看的,而是要让逃魂事件背后的敌人看到。自己虽然也背得几段佛经,但这样一来问题会更大。 要知道,佛门修士念经给外人听也就罢了,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法力波动;但自己打坐念经的时候因为要冥想,是会有法力波动的,而张有余如果就这样干巴巴地背,根本不会有什么法力波动,懂行人一看就知道并非修士了,也就更难成为敌人的目标。他想了一会儿,把心一横,当场低眉闭目,干脆用家乡方言念起了《道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