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午,又是仲夏,天气热得厉害,陈观随口找了个借口,早早便告别幼宁公主回了王府。 尽管公主几番挽留,不过他还是走了,没别的原因,实在是初次见面,两人相处时候氛围有些僵。 特别是当唐糯凝口中说出近日来民间流传的关于他的事迹时,陈观直呼不可能,仅仅回京三日,他都快成为京城降妖卫道、正气凌然的飞升剑仙了。 显然是近来京城中太过平淡,实在缺少闲暇趣事,因此百姓在茶余饭后没了谈资,好几件关于陈观的胡诌传闻便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便是三岁小孩也听闻过。 听到后面,唐糯凝借着这些事不停吹捧,脸上满是仰慕,可陈观见了羞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实在没脸见人。 街道上马车徐徐驶过,车厢里陈观正闭眼靠在座上休息,而石龙石虎则在前面驾着马车,车轮辘辘向着王府方向而去。 “公子,公子。” 不知过了多久,陈观隐约听见石虎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不由笑问:“发生什么事了?” 石虎脸色有些难看,伸手指了指外面,陈观顺着看去,便见到镇关王府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正有七八个下人站在一旁,中间是两个身穿华服的贵人。 眯着眼,陈观看清了,其中一个正是大夫人金凤,旁边另一个想必就是他的哥哥令狐允了。 陈观眯了眯眼,转头向石虎说道:“等停下马车后,不用理会他们,不是一路人。” 石虎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身子又缩回去,继续驾驶马车。 “吁——” 外面传来石龙的声音,四只白马被缰绳拉住,慢慢停下来,鼻子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响声,躁动地踏动前蹄。 马车随之缓缓停了下来,等木阶被石龙石虎搬来,陈观撩开帘子弓着腰下了马车。 眼前就是镇关王府了,高大门楣让人生畏。 石龙石虎早已立在马车身旁,对于早在这里的大夫人和大公子,仅仅面无表情瞟了眼。 陈观刚一落地,旁边当即响起一道嘲弄的声音:“这不是咱们有名的小公子嘛,今儿个怎不在府里,莫不是去了南街的勾栏里找些破烂货色去了?” 转头看去,大夫人金凤站在原地满脸傲气,旁白一个样貌阴柔的男子团扇半遮着脸,眸子阴冷。 陈观觉得好笑,什么时候皇宫成了勾栏,公主成了破烂货色? 一个脑袋不够聪明,一个品行心性实在差劲。 看着金凤母子,陈观没心思在这扯嘴皮子,怎样想都觉得愚蠢。 不过他也没出声反驳,只是冷声嘲笑着向府内走去,将令狐允忽视在那儿。 石龙石虎同样目不斜视,跟在后面先后进了王府,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 无视是最大的轻蔑。 见状,令狐允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下子炸毛。 “你...” 令狐允伸出手指着陈观背影,浑身气得发抖。 何曾有人这般对待他,便是到了白鹿书院,那些同门见了他哪个不是满脸巴结,恨不得将他请进屋里好生伺候,便是书院里的大儒也不乏示好之辈。 而令狐惊一个几年没回家,迟迟不敢修炼的坏种,竟然敢无视于他,令狐允心里堵塞,简直觉得令狐惊疯了。 金凤也咬牙切齿,愣在原地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懂规矩的坏种。” 令狐允涂满胭脂粉末的尖脸上露出难堪,看着走进王府的一行背影,神色阴森,缓缓说道:“母亲放心,等过了今晚的百流诗会,我会教会我这个嚣张的弟弟认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很好,我倒要看看令狐惊这坏种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金凤说完转过头,看着自家儿子,怎么看怎么满意。 金凤掸去儿子肩头沾染的灰尘,边走边笑着说道:“走吧,咱们先回府,娘给你挑几件新做好的衣裳,今晚那场百流诗会,等公布名次的时候你可得赢得漂漂亮亮的,这可是个扬名的好机会。” 令狐允向前走去,和金凤齐头并进,神色傲然:“这次必然是诗会前三甲,到时候等我名满京城,便要麻烦娘去吹吹耳边风,帮我问爹求个官家的驸马当当。” 金凤听见这话,心里喜悦不止,附和道:“这是自然,娘的儿子这么优秀,必须得是公主才行,你可有了人选?” 令狐允从怀里摸出一份画卷,脸上贪婪之色顿时尽显无遗,舔了舔嘴角道:“孩儿此前在宫中偶然见过官家最小的女儿、那位幼宁公主,顿时惊为天人。” “今晚娘就去找你那个不着调的爹吹吹风,这幼宁公主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金凤母子在王府里边走边说,满脸得意,好似所有都已准备妥当,只差东风便顺理成章一般。 若是陈观在这听到这番话,怕是要忍不住笑出来。 此时院子中,陈观正杵着脑袋趴在桌上,手里拿着笔歪歪扭扭写着东西。 对于今晚要去的百流诗会,陈观其实心里还挺期待,毕竟这个世界之中不同于前世,虽然诸子百家还在,可并没有所谓的唐诗宋词,而是流传着其他诗词歌赋,他倒是想见识见识。 陈观不是想拿着前世的诗词去出出风头,他没那个心思,而是想看看这京城里的年轻才俊都是什么水平,能作出怎样的佳作,同时陈观最近确实是身心疲惫,也想逛逛街,好好放松放松。 都说越是困顿的时候,诗人的灵感越是迸发,陈观虽然没有那个诗才,可背了那么多诗歌,此刻也有感而发。 几经坎坷,借着体内熔炉带来的神通,从景国汉王的追杀之中捡回一条性命。 假冒成令狐惊面对各方顶尖修士,无时无刻都如履薄冰,哪怕只有一步之差,便是迈入毫不讲理、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前途尚且看不见光亮,不论如何都只能接着在这虎踞龙盘的京城呆下去,陈观不想假冒令狐惊了,他想要做自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正大光明吼出一句‘我是陈观’。 想到这,陈观思绪万千,挥动手中的毫笔,一笔一划,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那首前世的千古名作——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