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云香指着椅子说：“请坐吧！” 　　 柳如飞面对桂云香，心里有说不出的亲近，自然没有拘束之感，故意地说： 　　 “我衣服埋了叭汰的，别弄脏了椅子，还是站吧！” 　　 桂云香去年已见过柳如飞了，所以也不觉陌生，说：“您人都在这屋里，谁还能嫌您埋汰，让您坐您就坐得了。” 　　 柳如飞把狗皮帽子摘下和手套放在一起，坐了下来。 　　 桂云香也摘下头巾和手套，挂在墙上，拿起炉钩子，掀开炉子上的铁盖，捅了捅炉膛压住的火，添上几块木头，炉火很快燃烧起来，把水壶放在铁炉上，这些动作特别娴熟，一看就是个能干的姑娘。 　　 柳如飞趁桂云香不注意时，仔细地端详着桂云香，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要不是他十多年前的深刻记忆，他真想象不出那个四岁的小姑娘，如今出落得这么漂亮，还有一个最大的变化就是桂云香的文静，也与记忆之中那个稚气及说话奶声奶气的小姑娘联系不到一起了。 　　 炉上的壶水烧开了，桂云香给柳如飞沏了碗茶，端放给柳如飞，说： 　　 “请，喝口茶就暖和过来了。” 　　 柳如飞接过茶碗，没等喝进嘴，周身便感觉到温暖，说： 　　 “谢谢！” 　　 桂云香也给自己沏碗茶，坐到八仙桌旁，斜对着柳如飞，她似乎不好意思正视柳如飞，时不时偷瞥来一眼。 　　 柳如飞无话找话地说：“您……您姓桂吧？” 　　 桂云香刚喝口茶，差点没喷出来，笑说：“您这人说话真好笑，您口口声声说来见我爹桂掌柜，我不姓桂姓啥儿？” 　　 柳如飞似乎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嘿嘿地笑了，说： 　　 “我是说您……您叫桂云香，您妹妹叫桂云秀，这回我没说错吧？” 　　 桂云香着实地愣住了，放下茶碗，说：“您连我们姐俩儿的名字都叫得出来，这说明你对我们家特别的熟悉啊，那您……您到底是谁呀？” 　　 柳如飞没有直接回答，他见桂云香说话待人彬彬有礼，猜想桂云香在他离开桂家后，一定是念过私塾，笑说： 　　 “我还知道您读过不少书，对吧？” 　　 桂云香还在愣怔中，说：“您……您咋啥儿都知道呢？” 　　 柳如飞把您改成你了，也就是说不把自己当外了了，说：“你别问我咋知道的，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桂云香思忖一下，也把您改成你，说：“你……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想起来你是谁了。” 　　 这回轮到儿柳如飞发愣了，他以为桂云香回想起十多年前，问道： 　　 “你不会想起啥儿吧？” 　　 桂云香说：“对，你不是说咱们见过面吗？我想起来了，去年你来过这镇上药铺抓药，后来，我到药铺问过，你是个郎中。” 　　 柳如飞稍有泄气，原来桂云香记忆的是去年的事情，他笑了，还要说什么。 　　 这时，屋外传来脚步声。 　　 桂云香透过窗户看到父亲和妹妹回来了，起身走出正屋迎出去。 　　 桂祥穿着棉袍，头戴着护耳毡帽，手拎着皮包，尽管商号开在这小镇上，其神态做派，举手投足，不逊于县城和省城商号的掌柜。 　　 桂云秀还是那副调皮的样子，蹦蹦跳跳跟在父亲身后，一手拿着两串糖葫芦，其中一串已吃掉一半，另一串完整的糖葫芦，不用说是留给姐姐的。 　　 桂祥抬头看见桂云香站在上屋门前，说：“自个儿在家，也不说把院门插好。” 　　 桂云香上前接过父亲手中的皮包，低声说：“爹，家来客人了。” 　　 桂祥一怔说：“客人，谁呀？” 　　 桂云香一时也语塞，说：“我……我也不认识，他就说是来找你，对了，他还认识咱家秀儿呢！” 　　 桂云秀说：“哎呀妈呀，认识我？那我得看看他是谁。” 　　 桂祥见小女儿欲要往屋里跑，低喝道：“站住，你这丫头，这么没规矩，也不怕客人笑话。” 　　 桂云秀停住脚，说：“爹，我姐说这客人认识我。” 　　 桂云香拉住妹妹的手说：“人家就那么一说，他认识你又能咋的，爹还没进屋呢，你小孩子往里跑啥儿？” 　　 桂云秀嘴一撇说：“姐，你比我才大几岁，总说我是小孩子。” 　　 桂云香说：“大一岁也比你大，你先在外面等着，爹进去见过客人，让你进去，你再进去。” 　　 桂云秀说：“那你呢？” 　　 桂云香说：“我……我不得陪着爹见客人吗？” 　　 桂云秀把手中那串完整的糠葫芦递过去，说：“那这糠葫芦你不吃了？” 　　 桂云香说：“你先回西屋吧，给我留着。” 　　 桂云秀说：“你要是不让我进去见客人，我就不给你留，都吃了。” 　　 桂云香笑了，说：“瞧你那点出息，你愿意吃都吃了吧！” 　　 桂云秀说：“算了，我还是给你留着吧！” 　　 桂云香陪父亲进入上屋。 　　 柳如飞听到外面说话声，已站立起等待，十多年后，这是第一次见到桂祥，他的感觉桂祥稍微渐老，总的变化不大。 　　 桂祥脱下棉袍，摘下毡帽，桂云香接过去，挂在墙上。 　　 柳如飞作为晚辈，自然先要问候，弯腰施了一礼，说： 　　 “您好，桂……桂掌柜。” 　　 桂祥冲柳如飞拱手说：“鄙人桂祥，请问先生是……” 　　 柳如飞笑容满面地说：“在下柳如飞，来自于亮甲台。” 　　 桂祥神情大惊，睁大眼睛看着柳如飞，片刻，忙问道： 　　 “您就是柳……柳如飞，柳先生？” 　　 桂云香听柳如飞报出姓名和来处，也是一惊，立时知道此人为什么认识妹妹云秀了。 　　 桂祥快步上前，把柳如飞推按在椅子上，双手垂下，欲行跪拜大礼，说： 　　 “我桂家恩人在上，请受桂祥一拜！” 　　 柳如飞慌忙起身，双手托住屈膝欲跪的桂祥，连声地说： 　　 “桂……桂掌柜，这可使不得，我小小的年岁，当属晚辈，岂敢爱您老如此大礼！” 　　 桂祥无比诚恳地说：“您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我早就想法去见您、谢您，但小女说您事先有话，切不可前往讨扰，今日相见，岂有不拜之礼。” 　　 柳如飞说：“桂掌柜，我既然来了，那就是把你当成朋友，咱们还是以实对实吧，你要再这么客套，我只有告退了。” 　　 桂祥说：“好，好，恩人这么说，我听从就是了，请坐，快，请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