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正心烦着呢，没好气地说：“敲他妈的啥儿敲，报丧呢？滚进来！” 　　 门开，白玉全手里拎着两瓶酒和一个油纸包进来，笑嘻嘻地说： 　　 “这是咋的了，大炮头，火气咋这么大呢？” 　　 李青山阴着脸说：“咋的也没咋的，我寻思是哪个崽子来烦我呢，谁能想到是你小子啊！” 　　 白玉全在炕边坐下，把东西放在炕桌上。 　　 李青山说：“啥儿时候回来的呀？” 　　 白玉全说：“刚回来了，没站脚，就到你这儿来了。” 　　 李青山继续明知故问说：“那你得先去看看大当家的啊，咋拐我屋来了？” 　　 白玉全笑着说：“这规矩我能不懂吗，我不先看大当家的，敢上你这儿来吗？你是大炮头，这过儿我也不能落，你说是不是？” 　　 李青山冷笑说：“看我，哼，不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白玉全问：“这话咋说呢？” 　　 李青山说：“你自个儿寻思去呗！” 　　 白玉全打开油纸包，一个烧鸡和酱驴马烂，烧鸡常见，酱驴马烂在台子上可 　　 是稀罕物，他又启开酒瓶，刚好炕桌有两个碗，他将酒斟上。 　　 李青山说：“你整这些东西干啥儿，我不差口吃喝。” 　　 白玉全把烧鸡撕开，说：“来吧，大炮头，咱哥俩儿也好几天没见面了，这酒还喝不着咋的，来，掫一口，这是正经的二锅头，比散喽子高粮烧强多了。” 　　 李青山把腿盘上，坐在白玉全的对面，他说是不怕白玉全在九响枪面前进谗言，心里却想知道白玉全在九响枪面前到底都进的什么谗言，他摆出大炮头的架式，端起酒碗。 　　 两个碗碰到一起，各自喝下一大口。 　　 白玉全拿起一个烧鸡大腿，递给李青山。 　　 李青山不客气地大吃大嚼起来，说：“咋样儿啊，这次下台子？” 　　 白玉全夹起块驴马灶扔在嘴里，说：“啥咋样儿啊？” 　　 李青山说：“你别跟装糊涂了，你知道我问的是啥儿，大当家的不是说了吗，纸里包不住火，雪里埋不住人，我这么说，你还不明白吗？” 　　 白玉全故作恍然大悟地说：“噢，你是说大当家的让我打听你前阵子在台子下都干了些啥儿，他老人家下的话，我敢不从吗？” 　　 李青山问道：“那你在台子下都打听到啥儿了？” 　　 白玉全诡异地一笑说：“你在台子下都干了些啥儿，你心里不**的，这还用问我吗？” 　　 李青山狠狠地咀嚼着，把鸡骨头都咬碎了，吞咽下去，说：“这么说大当家的都知道了呗？” 　　 白玉全端起酒碗，自己喝了一口，好像没听到李青山的问话。 　　 李青山提高声音，说：“我问你话呢！” 　　 白玉全卖起关子，说：“来，来，再整一口，咱们边喝边唠。” 　　 李青山端起酒碗，没有与白玉全相碰，一口喝干，放下碗，横眉竖目地说： 　　 “你就是跟大当家的说了，老子也不在乎，有啥儿呀？谁没有个马失前蹄的时候？这么多年，我前打后别，哪一次碰响，不都是我这个炮头第一个往上压，我这条命都进鬼门关多少回了，我还有啥儿可怕的呀？再说了，谁想断我的生路，摘下我这个血核头，他也得掂量掂量，弄不好，说不定谁把谁给埋了呢！” 　　 白玉全故作吃惊地问：“大炮头，你……你这是咋的了？我没大弄明白，你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说给大当家听啊？” 　　 李青山横眉立目地说：“我说给我自个儿听的行了吧？” 　　 白玉全哈哈大笑说：“大炮头啊，大炮头，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大当家哪儿我是回过话了，可啥儿该说啥儿不该说，我心里有数儿，别的不说，就说牛头岭那档子事儿吧……” 　　 李青山耳朵竖立起来，说：“你去牛头岭了？” 　　 白玉全说：“那是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我去哪儿干啥儿？你不是跟跳子在哪儿碰响了吗，我就用心的打听一下，你猜咋样儿？” 　　 李青山不耐心烦地说：“我猜个吊猜，你愿意说就说，不说拉倒。” 　　 白玉全说：“大炮头，你这脾气啊，我跟你实说了吧，你说你跟跳子碰响后第二天，有打哪儿路过的车老板子说，牛头岭下有不少乱炸石堆在那里，大车都过不去，车老板花好大的工夫才清出一条路，还有路旁的沟里，有板了的连子，可是到底是咋回事儿，谁也说不清，我估计那板了的连子，就是你跟跳子碰响，中了跳子的飞子。” 　　 黑话：板了的连子说的是死马。 　　 李青山听得直翻了眼睛，愣怔半晌儿，说：“那……那这些你都跟大当家的说了呗？” 　　 白玉全说：“我跟大当家的说这个干啥儿？没影儿的事儿，我嘴欠真的说了，大当家细问起来，我咋兜着？噢，我说我听人说的，没去牛头岭，那我不是找骂呢吗！” 　　 李青山又闷闷地喝口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白玉全拿起一个空瓶说：“哎哟，这酒喝得挺顺溜啊，还是棒酒好，喝着不上头。” 　　 李青山说：“不还有瓶棒酒吗，咱俩儿都掫了得了呗！” 　　 白玉全说：“算了，说是送给你的，让我喝了一半，这成啥事儿了，改天再喝，改天再喝！” 　　 李青山缓下脸，说：“**，啥儿都不说了，我这人你也知道不会说软乎话，有些事儿咱们之间不挑明了，我看也挺好，这么着，以后在咱们绺子里，我是大 　　 炮头，你呢也是炮头，咱俩儿谁也别踩咕谁，互相抬着点，谁都没亏吃，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咋说的了？” 　　 白玉全接续说：“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是这句话不？” 　　 李青山说：“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 　　 白玉全说：“大炮头，你这话可高抬我了，我是啥儿虎啊？我卯足劲也就是头猪，我为啥儿这么说呢？我是没地方去了，才来到亮甲台插边挂桂，为的就是一张嘴，能有吃的，吃的还不赖，我就心满意足了，别的我啥儿都不寻思。” 　　 李青山睁睁地看着，他到现在还闹不清白玉全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是不是在忽悠他，因为，他自知在计谋和心眼儿上永远不是白玉全的对手。 　　 白玉全似乎也喝多了，眼睛有点睁不开了，说： 　　 “大炮头，你……你这么瞅着我干啥儿？啥儿意思？还想喝咋的？” 　　 李青山说：“不，不，不喝了，我是在寻思……” 　　 白玉全见已达到目的，无心再奉陪下去了，起身，稍显摇晃说： 　　 “大炮头，咱们哥俩今个儿就到这儿吧，我喝得有点过量了，脑袋迷糊，我……我回去躺会儿……” 　　 “没见你喝多少啊，这咋还直闪脚呢，别摔着，等等，我送送你。”李青山嘴上这么说，却没有下炕，见白玉全走出去，他脸色变了，往地上唾口吐沫说：“妈拉巴子，你小子一肚子花花肠子，还到这儿来跟我装好人，你当老子尿你呢？老子这是给你热屁腾腾牙，你他妈的偷着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