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全从李青山屋里出来,拐过弯,回头看了看,再走起路身子也不晃了,腰板拔的也溜直了,心里暗自发笑,觉得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外带点两瓶酒,就把李青山哄得晕头转向,其实他恨不得一下子就搬倒李青山,取代他大炮头的位子,最终再取代九响枪,成为大当家的,这次下台子,他多方收罗,抓到李青山不少横推立压的把柄,包括牛头岭李青山说与跳子碰响,他虽没有确凿的证据,但种种迹象表明,这都是李青山编造出来的、子虚乌有的故事。他知道如果他将这些“把柄”和盘端给出来,九响枪肯定暴跳如雷,大骂或惩罚李青山,后一想,也很可能九响枪知道了,心里来气,表面不动声色,原因就是先不说李青山在绺子里是大炮头,手下有一帮紧随他的崽子,单就李青山枪头的功夫,包打一面,敢打敢拚,帮九响枪盘下亮甲台,九响枪若跟李青山闹翻了,弄得绺子人心不稳,况且九响枪现在有伤在身,力不从心,到时候出现窝里反,那可就得不偿失。白玉全想,此时就是换了他是九响枪也得三思而后行,不能以小失大,所以, 他思来想去,在回亮甲台的路上,他改变了主意,决定不但不向九响枪说出李青山的“把柄”,并且还要想办法稳住李青山,这才有了今天给李青山送礼,陪李青山又吃又喝,借酒盖脸,向李青山说出交心话的这出戏。当然了,这都是表面的花活儿,他不可能这么便宜了李青山,在回来的路上,经过臥虎岭的小茶棚,他对郭义仁略施小恩小惠,推杯换盏,将李青山的“把柄”巧妙地透露给郭义仁,他知道郭义仁是九响枪的亲信,也相信郭义仁早晚有一天会把李青山这些“把柄”传给九响枪的,他玩的这叫一石二鸟,对于这个郭义仁,他已采用特殊手段,逐渐将其控制在手里,对于整个亮甲台,他认为好戏还在后头。 蘑菇屯的东山沟,柳如飞已做好前往亮甲台的准备,李大眼珠子跑了几个屯子,找到一个行医用的木头制成的小诊箱,据说这家祖上是行医的,传留下来。 柳如飞说:“还得把这个小箱子改改。” 李大眼珠子问道:“咋改,嫌小啊?这要是往大了改可不好改。” 柳如飞拿出左轮手枪说:“我想把这个装进箱子里,大枪和匣子枪不能带,总得带上这家伙儿吧!” 李大眼珠子多少也会点木匠活儿,把诊箱翻来覆去看过后说: “行,我想办法做个夹层。” 柳如飞将手枪放在箱子里掂了掂,又拿出来说:“算了,这枪放里面,重量不一样了,稍微细心点就能掂量出来,不能因为一把枪坏了大事儿。” 李大眼珠子转动着大眼珠子说:“我有招儿,把这枪绑在我裤兜里,胡子再鬼道,总不能上裤兜里掏一把吧?到时候我往裤兜里尿泼尿,胡子想摸,这尿骚味儿熏也把他熏个跟头儿。” 柳如飞禁不住地笑起来说:“我的眼珠子哥呀,这招儿你都能使出来,你是真行啊!” 李大眼珠子认真地说:“没事儿,我不怕熏挺。” 柳如飞说:“算了,啥儿枪都不带了,在胡子窝里,真动起枪,这小玩意也不大管用。” 李大眼珠子说:“那有个家伙儿总比空手强。” 柳如飞说:“真想要九响枪的命,近距离也用不着枪。” 李大眼珠子说:“那用啥儿?” 柳如飞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大眼珠子现在对柳如飞绝对是惟命是从,说:“行,啥儿都听你的。” 朱大背头来了,特地烀了几个猪蹄子,还炒了一小口袋黄豆,这都是专门给李大眼珠子预备的。 李大眼珠子心里着实很感动,嘴里却说:“你个大背头,从咱这儿到亮甲台就一天多的路程,你弄这么多东西干啥儿?” 朱大背头说:“这不都是你爱吃的吗,穷家富路,有马车,也用不着你背着扛着的。” 李大眼珠子问:“马车雇好了?” 朱大背头说:“雇妥了,明个儿一大早就在沟口路上等着你们俩儿。” 李大眼珠子用队长的口吻说:“你跟我这么多年,没白跟啊,事儿办得还挺有板有眼的。” 朱大背头看着李大眼珠子,这要是在平时,他肯定得回呛几句,多年来,斗起嘴了,李大眼珠子一直不是他的对手,可今个儿,无论李大眼珠子说什么,就是骂他,他都不会还嘴的。 李大眼珠子说:“瞅啥儿呢,发啥儿呆呀?” 朱大背头心头有点酸酸的,低下头说:“没瞅啥儿……” 李大眼珠子笑问道:“咋的,舍不得离开我呀?” 朱大背头说:“去,去,滚一边去,别说这些没用的。” 李大眼珠子说:“那这么说,你是盼着我离开呗?我说大背头啊,你不够意思啊,我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还两说着,我……” 朱大背头抬起头,用手指着李大眼珠子说:“闭上你的臭嘴,不许说这不吉利的话,啥儿不能回来?你不回来,我……我咋向屯里老少爷们儿交待呀?” 李大眼珠子一本正经地说:“你喊啥儿呀,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说我要真回不来,咱们蘑菇屯大排队的队长,你就当起来吧!” 朱大背头说:“那队长算个屁,还是留着你当吧,你不能不回来,咱屯子少了你,都得吃带毛猪了,再说了,咱哥俩儿从小到大就在一起,天天叽叽咯咯,你要是不回来,我跟谁叽咯,我还活不活了?” 李大眼珠子呵呵地傻笑了,说:“咋样儿,还是舍不得我吧?” 朱大背头说:“舍不得个屁,我告诉大眼珠子,你得给我活着回来。” 柳如飞把看病用的脉枕之类的小物件和一些自制的药和膏药装在诊箱里,将左轮手枪和匣子枪用布包好,还有步枪,都交给朱大背头,让他保存好,特地叮嘱不要让田玉莲得到这些枪枝,不是舍不得,而是怕田玉莲报仇心切用这枪闯出祸事。 李大眼珠子说:“如飞,你这说到玉莲,咱们走了,她咋整?还让她在这马架子住着?” 柳如飞思忖说:“我看暂进还不能让她回屯,过阵子,胡子没啥儿动静再说,可是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住在这儿,夜里会不会害怕呀?” 李大眼珠子说:“她?嘿,她打小就不知道啥儿叫害怕,有时自个儿一个人到远处林子打猎,别说马架子啊,狼窝她都敢钻进去睡。” 柳如飞说:“背头哥,要不你多在这儿陪陪她,看着她,我们俩儿出去这段时间,不能让她乱跑。” 朱大背头说:“没说的,她跟我还挺对脾气,我说啥儿话,她多少能听进去,不像跟大眼珠子,你别看她管他叫三舅,根本不把他当回事儿。” 李大眼珠子说:“你拉倒吧,我好赖不济辈份在哪儿呢,我的话她敢不听吗?哎,我说大背头,咋又喊我大眼珠子?你以为你真当上队长了?” 朱大背头说:“这不唠正事儿呢吗,喊啥儿不都那么回事儿,你就别斤斤计较了。” 柳如飞说:“咱们走的事儿,是不是得跟玉莲说一声啊?要是蔫不悄地走了,她又该胡思乱想了。” 李大眼珠子说:“得跟她说一声,可是跟她咋说呢?” 朱大背头说:“让大眼珠子去跟她说,编个瞎话呗!” 李大眼珠子说:“我去说,能行吗?她能听我的吗?” 朱大背头说:“你刚才还说你是她三舅,你的话她不敢不听,这到真张咋又打退堂鼓了?” 李大眼珠子说:“不,不,我是说我这人实诚,不会说瞎话。” 朱大背头说:“你这意思是说我和如飞不实诚呗?” 李大眼珠子说:“你咋总端我下巴颏呢?我是那个意思吗,我是说……” 这时,田玉莲在马架子外喊开饭了。 柳如飞沉吟说:“还是我找机会跟她说吧!” 李大眼珠子说:“要说今晚就得说,明早咱俩儿得起早走呢!” 柳如飞说:“我知道了。” 三人走出马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