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江龙走下高岗，像个顽皮孩子似的笑说： 　　 “没事儿，没事儿，该死马蹄坑都能淹死人，老六啊，碎嘴子就交给你了，你上去搂两下子，这才是真玩意呢，叫唤起来，跟嘣豆似的，心都跟着颤悠。” 　　 马老六把一个新弹夹按在机枪上，架起来，向下面瞄准，半晌儿没见着个人影儿，他放下机枪说： 　　 “算了，大当家的，这碎嘴子的柴火挺不好淘弄的，还是省着点用吧，对付下面这些人，咱们平时的喷子就够用了。” 　　 黑话：柴火和飞子都是子弹。 　　 过江龙说：“好钢用在刀刃上，碎嘴子的飞子用完了，大不了多花几个钱再买，别心疼，你就搂吧，过过瘾。” 　　 马老六说：“大当家的，要不这么着，我把这碎嘴子扛到屯里，先把斜巴愣他们收拾了，断了九响枪的念头，反正九响枪也来了，回头再收拾他。” 　　 过江龙沉思说：“赶尽杀绝？不，不，都是打着吃的，为了一张嘴，犯不着下这么重的狠手。” 　　 马老六不解地看着过江龙，说：“那咱们花这么大力气，好不容易把九响枪逗引到这儿来了，也响上了，总不能蔫巴悄又退了吧？” 　　 过江龙说：“我跟九响枪认识不是一年两年了，也没少打交道，他是个明白人，接下来该咋办，他应该能想到。” 　　 马老六跟随过江龙几年来，知道过江龙老谋深算，心里着实佩服，近朱者赤，时间长了，他或多或少也能揣摩出过江龙的心思，可这次他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疑惑地问道： 　　 “那……那咱们在这儿就这么耗着？” 　　 过江龙呵呵一笑说：“该响还得响，唱戏还得有头有尾呢，咱们闹出这么大动静，不能瞎子点灯白费蜡啊！” 　　 马老六苦笑着说：“大当家的，这出戏我是真不知道咋往下唱了。” 　　 过江龙说：“咋唱？往大了唱呗！那九响枪也是铁打的汉子，你不把他打趴下了，他能服软吗？” 　　 马老六说：“这么说还得接着响呗？” 　　 高岗下的小树林里，九响枪清清楚楚看见白玉全他们被打退下来，也从杂乱的枪声中，听到了机枪连串的响声，这机枪过江龙曾跟他显示过，没想到今天用在他身上了，他心中好不恼火，又不能在崽子们面前表现出来，他知道作为一个绺子的大当家，自己要是沉不住气，崽子们就更慌神了。 　　 白玉全跌跌撞撞跑回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气喘吁吁说： 　　 “大当家的，过江龙的喷子太厉害了，压不上去啊！” 　　 九响枪说：“**啊，不是我说你，你才多大岁数啊，跑这么几步就上喘，这么下去，你的身板可够呛。” 　　 白玉全怔住了，没想到九响枪会说出这么几句话来。 　　 九响枪目睹了白玉全刚才的表现，简直不向一个前打后别的炮头，这工夫他不禁想起了李青山，假如李青山率崽子往高岗上压，绝不会是这样的，可眼下只有白玉全这么一个炮头，他也不好过多斥喝，只能变相的埋怨几句。 　　 姚长富说：“大当家的，过江龙在上，咱们在下，他们家伙儿又硬，咱们这么愣往上压，怕是不行啊！” 　　 九响枪说：“那咋整？眼前这个坎儿摆在这儿了，咱们过不去，李青山他们在屯里就更出不来了。” 　　 姚长富说：“要不咱们把这小磨屯四周的地势查看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个口子呢？” 　　 白玉全说：“大当家的，我看老姚这个主意不错。” 　　 九响枪说：“人老奸，马老滑，你能想到了，恐怕过江龙都想到前面了，不可能给你留个口子。” 　　 白玉全说：“要是等着天黑了，往上摸呢？” 　　 九响枪说：“你以为这是掐灯花呢？” 　　 黑话：掐灯花是晚上砸窑。 　　 白玉全看出九响枪对他的不满，脑袋耷拉下来，不再说什么了。 　　 九响枪扫了眼周围，见或远或近的崽子们都在看着他或窥视他，不用细琢磨，那一双双的眼神，隐匿着很多的意思，过去遇到这样的阵仗，只要他一声枪响，不用喝喊，崽子们蹦着高往前压，因为崽子们相信，有他九响枪在，绺子所向披靡，必胜无疑，可是自打他受伤以后，崽子们看他的眼神日益在变，有同情、有怜悯，更多的应该是失望，眼下，他虽能上马提缰，把绺子带到这里，但面对高岗上的过江龙，若无计可施最后败于过江龙，那他在绺子里的感望恐怕就不是一跌千丈的事儿了，再往下，他都不敢想了。 　　 姚长富也担心九响枪犹豫不决，影响崽子们的士气，说： 　　 “大当家的，我也看明白了，这节骨眼儿上也只能硬磕下去了，不能再磨叽了，我上，我带弟兄们往上压！” 　　 白玉全说：“那小郎中不是去请林中虎了吗？这都啥儿时候，咋还没个动静呢，八成这他是蹽杆子了。” 　　 九响枪脱下外衣，甩给小金豆，从后腰抽出双枪说： 　　 “指谁都指不上啊，自个儿的梦自个儿圆吧，老姚，传话给弟兄们，跟我往上压，今个儿我也卖卖老。”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枪声。 　　 白玉全失色地说：“哎呀，不会是过江龙的人压下来了吧？” 　　 九响枪仔细听了听，瞪了白玉全一眼说：“你可是二炮头啊，把事儿弄明白天了再开口，这喷子声离这儿远着呢，你听不出来呀？” 　　 姚长富说：“好像是在屯子北面，大当家的，我估摸着准是如飞把林中虎搬来了……” 　　 枪声越发激烈，确实响在屯北，也确实是林中虎的绺子赶到了。 　　 望云山距离双喜岭，与亮甲台比起来，路程相对近一些，同时，林中虎对这 　　 一带也挺熟悉，所以没走冤枉道，径直奔来，到了欢喜岭，因不知道李青山他们具体被围在哪个屯子里，林中虎和柳如飞都有点发懵，正欲找个当地人打听一下，突听小磨屯方向响起枪声，不用问了，过江龙与九响枪响的地方肯定在小磨屯了，林中虎立码带绺子奔小磨屯这里赶来，临近小磨屯时，林中虎站在一个高处向屯里眺望，发现屯子里响枪，屯南面也响枪，他和柳如飞还有瘦猴一合计，断定屯里被围的肯定是李青山，屯南是过江龙与九响枪响上了。 　　 瘦猴说：“那咱们这就去屯南跟九响枪见面呗，也好让他知道咱们来了。” 　　 林中虎说：“我的意思最好咱们现在就伸手，打过江龙个冷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