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后院小门跑出去。 　　 玉莲娘喃喃地说：“追啥儿追，这不是多余吗，等到吃食的时候，这猪自个儿就会回来了。” 　　 田玉莲说：“娘，我刚才就是不让你说这话，让他俩儿追去、找去呗！” 　　 玉莲娘笑了，嗔怪地说：“你这孩子多大了，还没个正形……” 　　 田玉莲上前搀扶着母亲，向前院屋里走去。 　　 蘑菇屯的后山坡，李大眼珠子和朱大背头呼哧带喘的爬上来，放眼寻望，连个猪影儿都没有。 　　 朱大背头说：“这四条腿的就是比咱这两腿跑得快，刚才，我还看着了呢，转眼间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李大眼珠子手里的萝卜早吃完了，从衣兜里掏出把炒黄豆，一粒粒往嘴里扔，咬得咔嘣咔嘣直响。 　　 朱大背头看着，说：“我说大眼珠子，你这一天扒开眼睛嘴没见有闲着的时候，啥儿都吃，可到挺上食，我就纳闷了，你都吃哪儿去了，肚子能撑下吗！” 　　 李大眼珠子说：“人活这一辈子图稀啥儿？不就是为了这张嘴吗？我爹说过攒啥儿都不如吃到肚子里，等到了阎王爷哪儿，想吃啥儿都晚了。” 　　 朱大背头说：“也怪不得你家穷得叮当乱响，这么吃，有座金山都攒不下，情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李大眼珠子不屑地说：“你还腆脸说我呢，你爹给你攒下那点家底，不都让你霍霍光了，到现在，不也没娶上媳妇吗！” 　　 朱大背头说：“我……我不是娶不上，我……我那是不想娶，再说了，我比你小一岁，你都没娶媳妇，我着啥儿急啊？“ 　　 李大眼珠子说：“拉倒吧，你不急？急得都把炕席挠出好几个窟窿，你当我不知道？咱俩儿就是臭手对汗脚，谁也别笑话谁得了。” 　　 朱大背头说：“咱们来这儿找猪呢，咋扯上这些没用的了……哎，你说猪能跑到前面小山梁那边不？” 　　 李大眼珠子说：“谁知道了。” 　　 朱大背头说：“我估摸着这猪早晚得回圈，等明个儿再说吧！” 　　 李大眼珠子又往嘴里扔了几粒黄豆说：“那玉莲鬼精鬼灵的，能让猪回圈？跑回去也得让玉莲给藏起来，明个儿就到日子了，这猪再不送到亮甲台，咱们不又得挨那个斜巴愣的大嘴巴子。” 　　 朱大背头恨恨地说：“那亮甲台上，顶数斜巴愣那个瞎王八犊子不是东西……哎，你麻溜上小山梁上看看去吧！” 　　 李大眼珠子往前面的小山梁上攀去，走了几步，反过味儿来，回头说： 　　 “哎，哎，大背头，我……我是队长，你……你咋还支使上我了？” 　　 朱大背头笑说：“你就去吧，回头晚饭我做还不行吗？” 　　 李大眼珠一听，心里似乎也平衡了，爬向小山梁，来到上面，探出身子，还 　　 没等直腰，不知看到了什么，神情骤变，缩回脖子，转过身坐下，向下滑走，顷刻间，滑到朱大背头面前。 　　 朱大背头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咋的啦？还出溜回来了？” 　　 李大眼珠子惊恐万状，连连摆手，吓得说不出话来。 　　 朱大背头疑惑地问道：“啥玩意把你吓成这熊样儿？看见啥儿啦？不会是老虎吧？” 　　 李大眼珠子连忙把朱大背头拽坐下，示意说：“别出声，别出声，小点声。” 　　 朱大背头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手哆嗦着把洋炮摘下来，说：“啊，真是老虎吗？咱……咱可就这一杆洋炮，能行吗？你那杀猪刀子可不管用啊！” 　　 李大眼珠子结巴地说：“不，不，不是老虎。” 　　 朱大背头更害怕了，问道：“那……那是啥儿呀？” 　　 李大眼珠子说：“是人，人。” 　　 朱大背头吐出口气，壮起胆子说：“我当是啥儿呢，人你怕个吊呀？” 　　 李大眼珠子捅了朱大背头一拳，声音发颤地说：“你……你小点声行不？别让他听见。” 　　 朱大背头不得不放低声音问道：“到底是啥儿人啊，把你吓成这样儿？” 　　 李大眼珠子稍镇静下来，指了指山梁，嘴张了几张，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朱大背头问道：“你……你不会是被吓傻了吧？要不咱……咱们溜吧！” 　　 李大眼珠子下意识地点点头。 　　 朱大背头抬脚就要跑，却被李大眼珠子一把拽住了。 　　 李大眼珠子说：“你……你干啥儿去？” 　　 朱大背头说：“你不说蹽吗？” 　　 李大眼珠子说：“蹽啥儿蹽呀，咋的也得看个明白啊！” 　　 朱大背头说：“你不都看明白了吗！” 　　 李大眼珠子摇摇头，用手势示意朱大背头上小山梁亲自看一下，朱大背头哪有这个胆子，摇头表示不肯上去，李大眼珠子冲朱大背头瞪起眼珠子，朱大背头也不理会，李大眼珠子只好强行拉扯着朱大背头，两人战战兢兢地爬到小山梁上，悄悄地探出头，看了一眼，忙缩回去，片刻，相互对视一眼，相互鼓励一番，又把头伸出去。 　　 小山梁的另一面不远处，柳如飞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树干，双目紧闭，似乎陷入昏厥状态。马在旁边啃吃着青草。 　　 李大眼珠子趴在一块石头，隐藏身子，只露一个脑袋，神情已有几分镇静，目不转睛地盯看着柳如飞，想跟朱大背头说句话，扭头一看，朱大背头已退缩下去，他冲朱大背头摆下手，朱大背头犹豫着，慢慢复爬回来。 　　 柳如飞的头歪着，一动不动。 　　 李大眼珠子对朱大背头耳语说：“看见没有？” 　　 朱大背头说：“看……看啥儿呀？” 　　 李大眼珠子说：“你真是个孬种，你看那匹马。” 　　 朱大背头说：“马咋的啦？” 　　 李大眼珠子说：“那马上插着一棵快枪。” 　　 朱大背头细看了看说：“可不真咋的，是枪。” 　　 李大眼珠子说：“你再看那人腰里，好像还别着一把匣子。” 　　 朱大背头说：“不是匣子，是盒子炮。” 　　 李大眼珠子说：“你真是狗吊不懂，匣子枪就是盒子炮，盒子炮就是匣子枪，一回事儿。” 　　 朱大背头说：“管它是匣子枪还是盒子炮，你看过不假，可你摆弄过吗？别在这儿跟我装明白了。” 　　 李大眼珠子死死盯看着，兴致都在枪上了，没心思跟朱大背头斗嘴，举起两根手指头。 　　 朱大背头问道：“你这是啥儿意思啊？你是说你二呗？” 　　 李大眼珠子说：“你才二呢，我是说两棵硬家伙儿啊，太馋人了。” 　　 朱大背头说：“行了，这眼瘾也过完了，咱们赶快溜吧！” 　　 李大眼珠子说：“溜啥儿溜啊，再看看。” 　　 朱大背头说实在的，看见枪也是喜爱，问道：“你……你说这人能是干啥儿的呢？” 　　 李大眼珠子没言语。 　　 朱大背头说：“是胡子？” 　　 李大眼珠子说：“不像。” 　　 朱大背头又说：“那是官兵？” 　　 李大眼珠子说：“也不像。” 　　 朱大背头说：“那他是干啥儿，咋上咱这疙瘩来了？” 　　 李大眼珠子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朱大背头说：“你不是队长吗，这儿就咱俩儿，我不问你，问谁？” 　　 李大眼珠子说：“这工夫你认我这个队长了，好，那我这个队长让你过去，问问他是打哪儿来的。” 　　 朱大背头说：“我去？咱俩儿有多大冤仇，你这么坑我害我？” 　　 李大眼珠子嘿嘿地笑了，说：“我就知道你小子没这个胆子……” 　　 朱大背头说：“你胆大，你过去呀？” 　　 李大眼珠子说：“你这张嘴呀，我说你一句，你有八句等着……咱们猫这儿再看看。” 　　 朱大背头喃喃地说：“不是胡子，也不是官兵，那他……管他是吃哪碗饭的，咱们都惹不起，干脆，脚底下抹油，还是赶快溜吧！” 　　 李大眼珠子缩回身子，仰面躺着，眼望天空，不停地往嘴里扔炒黄豆，嚼得“嘎嘣”直响，看得出他在做某种决断。 　　 朱大背头说：“你发啥呆，走啊！再不走，让那人发现了，咱们怕是想跑都跑不了。” 　　 李大眼珠子没动弹，不住地嚼吃着炒黄豆。 　　 朱大背头焦急地说：“你可真是个吃货……我的队长啊，你那嘴能不能先歇歇？” 　　 突然一声马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