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眼珠子和朱大背头吓得身子一抖，朱大背头条件反射起身欲跑，被李大眼珠子一把拽住，按在地上。 朱大背头声音都变调了，问道：“你想找死啊？” 李大眼珠子忙伸手捂住朱大背头的嘴，片刻，松开手，壮着胆子，又把头探出去。 柳如飞依然背靠着树干，一动不动，马的嘶鸣声，似乎也没唤醒他。 李大眼珠子趴在石头后窥视着，又过了一会儿，他低声地说： “看明白了吧？这人准是受了重伤，没死也是昏过去了，你把洋炮顺过来，对准他。” 朱大背头惊惧地说：“啊，你想杀人？你……你疯了？这……这我可下不了手。” 李大眼珠子说：“你看你那个兔子胆吧！我是队长，我让你咋的你就得咋的。” 朱大背头结巴地说：“不，不，不，你……你别拿队长压我，我……我真下了手，我……我这洋炮打过狍子，打个野鸡，从没打过人啊！” 李大眼珠子说：“谁让你打人了，我是说，咱们摸过去，我先把他腰里的匣子枪弄到手，随后，咱们再把马牵走，你在旁边端着洋炮，给我壮个胆儿还不行吗？” 朱大背头胆怯地说：“我……我看还是算了吧，咱们蔫巴悄地溜走得了，就当没遇到这么档子事儿。” 李大眼珠子贪婪地两个大眼珠都放出光亮，从后腰抽出杀猪刀子，说： “两棵快枪，两棵啊，这到嘴的肥肉你不吃，你傻呀？行，你不敢去，你在这儿趴着，我过去……” 朱大背头伸手去拽扯李大眼珠子，被拨开，他生气了，说： “大眼珠子，我跟你说，你去可是去，我不在这儿等你了，我不想跟你一块去找死……” 李大眼珠子回过头，瞪起大眼珠子说：“你想自个儿溜？你敢把一个人撂这儿，看我回来咋收拾你。” 朱大背头说：“那人有两棵枪，你有几条命啊？” 李大眼珠子说：“我就是冲那两棵枪去的，你等着，把洋炮给我支起来。” 朱大背头不无哀求地说：“大眼珠子，你……你他妈的纯是杀猪杀红眼了，你……你这是不要命了，想杀人了。” 李大眼珠子甩开朱大背头，手握着杀猪刀子，蛇一样的向前爬去，但没敢从正面过去，而是从侧面慢慢地接近了柳如飞。 柳如飞靠在那树干上，没有丝毫觉察，连个姿势都没变。 朱大背头不得不端起洋炮，架放在一块石头上，他都忘了往枪筒子添灌炮药了，端的是杆空枪，手抖擞着，天气本来挺凉的，他头上却滴下汗珠。 马似有警觉，“咴咴”地叫唤几声。 李大眼珠子吓得忙趴在地上，连眼睛都闭上了，好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他才慢慢睁开大眼珠子，见柳如飞还是没动，他以为柳如飞很可能死过去，顿时，胆子大了，掏出几粒黄豆都扔在嘴里，但没有嚼吃，怕嚼出响声，就那么含着，起身蹲走，蹭到柳如飞面前，先把手伸到柳如飞眼前晃动两下，见柳如飞没有什么反应，他回过头，冲朱大背头得意一笑，摆了摆手，示意朱大背头过来。 朱大背头看见李大眼珠子的笑容，他也想回报一笑，嘴是咧开了，却没笑出来，想了想，站起来，端着洋炮，弯着腰，放轻脚步向柳如飞走来。 李大眼珠子的手微抖地伸向柳如飞腰间，想去抽匣子枪，眼看就要成功了，突然，柳如飞睁开眼睛，动作敏捷地握住李大眼珠子的手，还没等李大眼珠子反应过来，其脖子已被柳如飞用胳膊勒住，杀猪刀也不知怎么就落在柳如飞的手中，李大眼珠子吓得魂飞魄散，那几粒黄豆卡嗓子眼儿里，还是咽下去了，他都没感觉了，反正嗓子咕噜响着，没喊出声来。 朱大背头吓得好悬没把洋炮扔了，想跑，腿发软，怎么也迈不开步，整个人就定在哪儿了。 李大眼珠子彻底地呆傻住了，不过，当看到横在自己脖子前那把杀猪刀子，求生的本能，使得他拚命地大喊起来： “好……好汉别杀我呀，好汉别杀我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 朱大背头听到李眼珠子凄厉地叫喊声，更加恐惧了，还好，他想到自己毕竟是个男人，又是与李大眼珠子一起长大的，他真的跑了，或者李大眼珠子被杀了，他似乎也无颜面对屯里的老少，想到这儿，他努力使得身子动起来，鼓起勇气，端起洋炮，对准柳如飞，声音颤抖地喊道： “放开他，放开他……” 柳如飞冷冷地看着。 李大眼珠子继续杀猪似的嚎叫着，说：“好汉，不，不，好汉爷，我……我有眼不识泰山，好汉爷，千万别……别杀伤我呀！” 朱大背头神经几乎都失常了，机械地、不停地叫喊道： “放开他，放开他，你……你再不放开他，我……我就搂火了。” 柳如飞鄙视地说：“就你那杆破洋炮，打响打不响都难说，你要是不怕打中 你自个儿的脚面子，你就搂火吧！” 朱大背头色厉内荏地说：“我搂火了，我真要搂火了。” 李大眼珠子尚有几分清醒了，忙喊道：“别，别，别搂火，你一搂火，还不得把我一块都干没影儿了，快，快，快把洋炮放下。” 朱大背头脸上淌着汗，喊说：“我……我不放，你让他把刀放下，他要是把刀放下，我……我就把洋炮放下。” 李大眼珠子哭丧着脸说：“哎哟，我的大背头啊，你净在哪儿说梦话，我让他把刀放下，他……他能听我的吗？好汉，不，好汉爷，咱们有话好商量……” 柳如飞似乎被眼前这两人喊的不耐烦了，厉声地喝道： “你们俩儿都给我住嘴，住嘴，听见没？” 李大眼珠子和朱大背头还真的挺听话，立时都把嘴闭上了。 柳如飞其实从李大眼珠子和朱大背头穿戴上，已判断出他俩儿是本地人，慎重起见，他还是想弄清这两人的身份，缓下口气，问道： “你们俩儿是干啥的？劫道的？” 李大眼珠子忙说：“不，不，就我们俩儿这熊样儿，敢劫谁呀？我……我们是好人，好人……” 柳如飞冷笑说：“好人？偷偷摸摸来下我的枪，你们这好人是不是有点好到家了？” 李大眼珠子知道在这大山里，人们比恨胡子还恨劫道的，他真怕柳如飞把他当成劫道的，杀猪刀子一用劲，他的小命就没了，所以，他一着急都找不出什么辩解的话了，把在屯子里听过说书的书里词一古脑都搬上来了，胡乱地说： “好汉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请好汉爷手下留情，小的上有八十岁老娘，下有吃奶的孩子，咱们是大水冲到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柳如飞差点笑出声来，打断李大眼珠子的话说：“你自个儿听听你都说些啥儿呀，谁跟你是一家人啊？别说些没用的，我就问你俩儿是干啥儿的。” 李大眼珠子大眼珠转动着，暗想自己是否报出大排队长队长的名号，更拿不准队长的名号能不能唬住这个人，心里犹豫，说话自然就更含糊不清了： “我……我是干啥儿的呢？我……大背头，你……你说咱们是干啥的？” 朱大背头器丧着脸说：“你……你问谁呢？你自个儿是干啥的，你……你自个不知道啊？” 李大眼珠子支吾说：“是啊，我……我是干啥的呢，我……” 柳如飞勒住李大眼珠子脖子的手稍微用了点劲儿，说： “我啥儿我，到底是干啥儿的，照实说。” 李大眼珠子立刻觉得气又喘不出来了，不敢再犹豫了，连忙说 “我……我是杀猪的。” 柳如飞把目光投向朱大背头。 朱大背头不知不觉已把洋炮收回怀里，抱住，见柳如飞如刀的目光直视过来，连忙老老实实地说： “回……回好汉的话，他说的是实话，他……他真是杀猪的，他……他爷爷他爹上两辈都是杀猪的，对了，他……他叫李大眼珠子，我……我们是蘑菇屯的……” 柳如飞一怔说：“蘑菇屯？你们是蘑菇屯的？” 朱大背头连声说：“对，对，我们是蘑菇屯大……大排队的，不敢撒谎，真是大排队的……” 柳如飞说：“大排队？” 朱大背头说：“是，是大排队，他是队长，我……我是跟着他后面混吃混喝的。” 柳如飞听到蘑菇屯，心中油然有了几分亲近之感，笑说： “这么说，你俩儿是蘑菇屯的屯民呗！” 朱大背头说：“是，是屯民，我们哥俩儿往上数三辈都是在蘑菇屯生人……” 李大眼珠子见柳如飞脸上有了笑模样儿，他也稍敢放肆起来，用手轻轻地拨开压在脖子上的杀猪刀，陪着笑脸说： “好汉，好汉，咱们有啥儿话坐这儿慢慢地唠，你老能不能先把这杀猪刀子挪开，挪开一点点就行，我……我喘不上气来。” 柳如飞也没有多想，扔下杀猪刀，扶着李大眼珠子肩膀想站起来，后背一阵疼痛，身子一歪，又坐下了。 李大眼珠子才发现柳如飞受伤了，问道：“好汉，你……你咋的啦？” 柳如飞说：“我……我中弹了。” 李大眼珠子说：“中弹？噢，中枪了？伤在哪儿了？” 柳如飞指了指后背。 李大眼珠子看了看柳如飞的后背，确实有一片血渍，不知为何，大眼珠子又开始不停地转动起来。 柳如飞问道：“你能帮帮我吗？” 李大眼珠子说：“我……我到是想帮，可不知咋帮啊？” 柳如飞说：“先扶我起来，再给我找个地方，我……我处理下伤口。” 李大眼珠子心不在焉地说：“行，行，来，我……我背你。” 柳如飞说：“不用，你就扶我起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