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盛起身，接过壶碗，先给父亲斟满上茶，又给丁大下巴斟上，自打记事，丁大下巴就在大院管事，后成为管家，小的时候，丁大下巴常带着他和哥哥疯玩，所以，在他与哥哥眼里，丁大下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老爷子，您和二少爷唠着，我去张罗张罗。”丁大下巴喝口茶后，起身出去，虽然他与丁家哥俩儿不分彼此，但他不能管丁立盛叫小二，而是称二少爷，这也是一个管家应遵循的规矩。 　　 丁喜贵下炕，走到八仙桌旁坐下，为的是离儿子更近，说话更方便。 　　 丁立盛把炕桌上的茶碗端过来，又重新续上水，放到父亲面前，在父亲下首 　　 坐下。 　　 丁喜贵说：“你回来是不是有啥事儿啊？” 　　 丁立盛说：“噢，主要还是看看您老，顺便有几件事儿跟您老商量商量，这要是有电话，我也就不用回来了，爹，我看这电话还是安上吧，有了电话，我和我哥时不常的好向您老请个安，说个事儿也议方便多了。” 　　 桦田县因为偏远，除了官府、警察署和为数不多的官员家里有电话，一般商号都没有电话，但丁家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应该有资格和条年率先安上电话，丁家哥俩儿也向父亲提议过，丁喜贵开始说电话是洋玩意，不喜欢，后又说有了电话事儿多嫌闹挺，没同意安装。 　　 丁立盛说：“我哥从北京给我来电话，总打听你，安上电话，您老就能跟他直接说话，我在省城跟电话局都打好招呼了，刚才也跟我丁叔说了，这两天电话局过来就能把电话安上。” 　　 “多余，安那玩意干啥儿。”丁喜贵这么说，也是变相地同意了。 　　 丁立盛笑说：“爹，安吧，这是我哥让我安的，他说和孩子都想您老了。” 　　 丁喜贵说：“你嫂子和孩子也去北京了？” 　　 丁立盛说：“去了，上个月去的，没去北京，是去了天津卫，我哥在天津卫租界买个新宅子。” 　　 丁喜贵说：“在天津卫买宅子的事儿，他跟我说了，我告诉他在北京也置办个宅子，两头住着方便。” 　　 丁立盛说：“我哥还说要把您老也接到北京或天津卫去享福呢！让我劝劝您老呢！” 　　 丁喜贵说：“我想去还有用你们劝啊？我这个岁数了去那儿干啥儿？我不早都跟你们哥俩儿说过了吗，你们在外面忙活你们的，当官的好好当官，做买卖的经心地做买卖，我哪儿也不去，守着你爷爷留下的这个大院，我心里舒坦，哪儿是家？这才是家呢！” 　　 丁立盛说：“我哥说了，劝不动，就随您老的愿。” 　　 丁喜贵说：“你哥咋样儿啊？” 　　 丁立盛说：“挺好的，听我哥说好像是张作霖把他去跟随**了，现在是**驻天津的一个什么代表，我也弄不大清楚。” 　　 丁喜贵说：“官大官小咱不在乎，不上战场，不动枪炮，平平安安比啥儿都强啊！” 　　 丁立盛说：“还有，我哥说家里和商号余下的钱，可以存到天津卫的外国银行，说这样保险，我哥让我跟问问您老是啥意思。” 　　 丁喜贵说：“这事儿听你哥的，他在外面眼界宽，想得周全，你把咱们家在省城官银号存的钱，除了你商号用的，都打给你哥，还有，家里的金条，我留下一些应个急啥儿的，剩下的你也都带走，你问下你哥，我的意思派个人送到天津卫去。” 　　 丁立盛说：“那这么办吧，正好这两天电话就安上了，到时候您老跟我哥在电话里商量吧！” 　　 丁喜贵点头说：“行。” 　　 丁立盛思忖着，片刻，说：“爹，我回来还有件事儿，前些天，有个叫小岛的日本人来咱大院见过您老吧？说是要买咱们家帽儿山。” 　　 丁喜贵问：“老丁跟你说了？” 　　 丁立盛说：“不，不是。” 　　 丁喜贵警觉地说：“我说小二，你不会是为这事儿专门跑回来的吧？那个小岛回省城找你去了？” 　　 丁立盛说：“确实有人找我了，但不是您老说的那个小岛，是省城的商会会长，这人在省城的官场和商场特别的有势力和威望。” 　　 丁喜贵说：“他也是日本人？” 　　 丁立盛说：“那到不是，商会会长这人跟咱们商号关系不错，他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找我的，还说是日本驻省城的领事拜求他，让他想法通过我来劝说您老，把帽儿山卖给满铁，那个小岛曾是**的官员，现在为满铁做事儿。” 　　 丁喜贵说：“这个小岛啊，我就知道他不会死心的，没想到他搬出个会长来压我，这个会长也是，他吃饱撑的，咋还管起我老丁家的事儿，就凭他把屁股坐在日本人那边了，我就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丁立盛说：“爹，省城官场和商界挺讲究人情世故的，商会会长交际广，受人之托，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丁喜贵说：“这事儿你哥知道不？” 　　 丁立盛说：“我没跟他说。” 　　 丁喜贵抽了口不冒烟的烟袋说：“那你是啥儿意思？要是让你做主，这帽儿山是卖给日本人啊，还是不卖呢？” 　　 丁立盛听父亲这么一问，一时间似乎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思忖着，支吾着，半晌儿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丁喜贵说：“咋寻思的就咋说呗，跟你爹还有啥儿不能说的。” 　　 丁立盛说：“是这样的，爹，您老可能不知道，现在日本人在整个东北，奉天就不用说了，在省城吉林也是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大，连大帅张作霖都让他们三分，我的意思，咱们最好不去得罪这些日本人，我……我担心，咱们要是跟日本人拧着来，怕他们给咱们下绊子，这些日本人表面上点头哈腰，暗中下起手来，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丁喜贵说：“咋的，你怕了？” 　　 丁立盛一怔说：“不，不，爹，我……我不是怕，我就寻思不就是一个帽儿山吗，日本人要是给上价儿，咱们卖了也没啥儿，反正咱们家山林多，也不差这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