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喜贵说:“我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卖呗!” 丁立盛见父亲变了脸色,便知道父亲的心思,吓得不敢开口,支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丁喜贵声音不高,但透着严厉,说:“说话呀,咋说半句留半句呢!” 丁立盛嗫嚅地说:“爹,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咱大院的事儿,还不得是您老做主。” 丁喜贵说:“这个家是我当,可是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在省城也支撑商号,咋的也算是个掌柜的了,你大哥在军中,顾不得那么多,这家里的事儿,也该你拿拿主意了。” 丁立盛可不敢接父亲的这个话茬儿往下唠了,原因很简单,别看他已是成年人,又是商号掌柜的,但父亲在他心里,包括已是将军的哥哥,依然把父亲当成一座山,也就是说,家有千口,主事儿一人,到什么时候,丁家这个大院,丁家的所有产业,商号,都是父亲当家。 丁喜贵抽起烟袋,也不说话,屋里好个沉寂。 丁立盛知道父亲是等待他开口,再这么“僵”下去,似乎也是一种不敬,所以,他硬着头皮说: “爹,我……我还是那句话,不就一块地吗,咱家的地多了去了,不差帽儿山……” 丁喜贵脸始终阴沉着,打断儿子的话,问道:“咱们祖坟就在帽儿山,你不知道啊?” 丁立盛一看父亲脸色有点变了,心里发毛,说:“是,是,不过日本人说了,把咱们家祖坟那一块可以留下来……” 丁喜贵说:“留下来,我用他留啊?我再问你,日本人买帽儿山干啥儿,你知道吗?” 丁立盛说:“说是相中那里的林子,采伐做铁道的枕木。” 丁喜贵说:“为了枕木买一座山,这可能吗?那得是多大的冤大头啊?你别看我没跟日本人打过交道,可我早知道他们心里鬼着呢,眼睛一眨巴一个道儿,要不咋叫小鬼子呢,我跟你说,小日本真把帽儿山买去了,接下来说不定要干啥儿呢!” 丁立盛喃喃地说:“那荒山野岭的,日本人能干啥儿呀?” 丁喜贵说:“你问谁呢?这话你得去问日本人,哼,先不说卖了帽儿山坏了 咱们祖坟的风水,就是咱们祖坟没有那儿,我丁家的一亩地,一片林子,也不会卖给日本人的,你可能问我为啥儿,那我就告诉你,啥儿也不为,我就是心隔应日本人,你回去跟省城那个商会会长说,我老丁家的事儿,他少跟着掺和,也用不着他帮着日本人来吓唬我,他日本人要是跟我来硬的,我坐家等着,我就不信,他还动抢咋的。” 丁立盛见父亲生气,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丁喜贵把大烟袋往桌腿上磕了磕,站起来说:“我也看出来了,你就是为了日本人买帽儿山的事儿回来的,这事儿你说过就说过了,别再往下唠了,眼下,我还活着,这个家还得由我来当,等我死了,这家业都是你们哥俩儿的,到时候,别说帽儿山啊,就是这个大院,你们愿意卖给谁就卖给谁,我想管也管不着了,可有一条,你们要真这样做了,就不要再去咱们家祖坟去磕头了,这种子孙,我不认,咱们家祖宗也不能认。” 丁立盛慌了,站在哪里,头上都冒出汗了,忙陪着小心说: “爹,儿子不孝,不该跟您老胡言乱语,这事儿就当我没说,您老别往心里去,千万别气坏身子。” 丁喜贵知道自己两个儿子都是孝子,即便孝顺,这要是在过去,他骂儿子一顿是轻,弄不开还不得给儿子一烟袋锅子,他年岁老了,儿子岁数也大,又常年在外,他想骂、想打都舍不得了,听儿子紧着赔罪,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缓下脸色,说: “行了,我不都说了吗,不再唠这事儿了,过会儿,你吃顿白肉血肠,睡一宿,明天赶紧回去吧,照看好商号,别再扯些没用的了。” 丁立盛没有说通父亲将帽儿山卖给日本人,反而遭到父亲训斥的信息,很快反馈到小岛的耳朵里。 桦田县日本株式会社办公室,小岛放下电话,神情不爽,走到墙边,背着手看着那张桦田县区域图,凝思苦想。 渡边站在旁边,知道电话是日本驻省城领事打来,也清楚听到说的是丁家大院的丁喜贵不听从儿子的劝说,执意不肯出售帽儿山。 小岛说:“我只知道丁喜贵固执,但没想到如此又臭又硬。” 渡边说:“主任阁下,我们下步怎么办,不会放弃这个帽儿山吧?” 小岛转过身说:“你说什么,放弃?” 渡边一愣,忙说:“主任阁下,我……我不是说真正的放弃,我是说……” 小岛说:“满铁已拟定了对帽儿山开拓的计划,不,这是本土政府下达的任务,我们作为执行者,没有权力退缩,更没权力放弃,渡边君,你应该知道我们日本人为了能在满洲站住脚根,克服多少困难,付出多少牺牲,如今一个小小的丁喜贵就让我们知难而退,可能吗?” 渡边挺起胸膛说:“主任阁下,恕渡边愚钝,有什么需要渡边去做,您就吩咐吧!” 小岛把目光从渡边身上移开,踱步,眉头紧锁,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渡边不敢多言了,垂头站立着。 小岛停下,望着窗外,喃喃地说:“这个丁喜贵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啊!” 渡边上前一步,鼓足勇气说:“主任阁下,您说的罚酒,是不是想除掉丁喜贵啊,如果您有这个打算,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我可以去暗杀丁喜贵。” 小岛看着渡边说:“暗杀丁喜贵?” 渡边说:“是的,只有这样儿,才能让这些顽固不化的满洲人知道我们的厉害。” 小岛说:“你想过暗杀丁喜贵的后果吗?” 渡边语塞地说:“这……这我还没来得及去想。” 小岛说:“暗杀掉丁喜贵,他的儿子就能把帽儿山卖给我们吗?杀父之仇,以他两个儿子的势力,假如知道是我们杀他的父亲,我们还能在桦田站住脚吗?如果因为我们的鲁莽行动招致帽儿山计划泡汤,就是满铁不制裁我们,我们都得剖腹谢罪呀!” 渡边此刻除了连说几个“哈意”,只能敛口不言了。 小岛沉思说:“不过,你的话也提醒了我,我们不能暗杀他,但我们可以让他付出代价,最后逼他就范,总之,帽儿山我们是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