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灶房炒了两个硬菜，贾三端着来到李青山的住屋，进去后满脸堆笑，把菜盘摆放到炕桌上，还不住地点头哈腰。 　　 李青山也觉得意外，他不相信灶房能给他做这么好的菜，并且由贾三亲自送来，他瞪眼看着，说： 　　 “啥儿意思？这菜里下耗子药了，还是大当家的让你给我送的断头酒啊？” 　　 贾三笑着说：“大炮头，说啥儿呢，我……我们灶房这两天也是忙，怠慢你了，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这帮崽子治气，以后，你想吃啥儿吱一声，只要灶房有的，我们一准不会差事儿。” 　　 李青山又拿出大炮头的派头，骂道：“妈拉巴子，你们这兔崽子，我就是给你们脸了，这要是在以前，你们敢跟我这么支楞毛，我一枪就嘣你们。” 　　 贾三忍着气，说：“是，是，大炮头骂得对，我们灶房这帮崽子就是贱皮子，你要是不骂我们两句，我们还不得劲儿呢！” 　　 李青山这几天吃的不是萝卜就是白菜，没一点油水，肚子早空了，见着这硬菜，来不及拿筷子，用手抓了一块肉扔在嘴里，嚼得嘴角直流油。 　　 贾三又给李青山斟上酒，说：“大炮头，别光吃菜呀，整口酒啊！” 　　 李青山用那只尚能动弹的左手，抖抖擞擞地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说： 　　 “哎，你们这帮兔崽子脸变得挺快呀，是不是大当家的下话了？” 　　 贾三一怔说：“大当家的？下啥儿话？” 　　 李青山说：“你说下啥儿话？大当家的要没下话，你们这帮兔崽子能有这份 　　 孝心？” 　　 贾三说：“大炮头，你寻思寻思，可能吗？” 　　 李青山说：“不是大当家的，那就是二炮头？肯定有人跟你们下话了，不然的话，你们……” 　　 贾三不屑地说：“二炮头？我说大炮头啊，你咋能寻思到二炮头身上？绺子的崽子都看着呢，自打你遭了这份罪后，二炮头来你这儿屋看过你吗？” 　　 李青山摇摇头，而后悻悻地说：“他能来看我？他巴不得我死了，当上大炮头呢！” 　　 贾三说：“大炮头就是大炮头，没想到你还真看明白了，现在咱这二炮头，洋棒的都没边了，见着人眼皮都不抬，你还指望他给你说话？实情告诉你吧，是三炮头把我们给骂了，让我们好好的侍候你。” 　　 李青山听了，并不吃惊，想到那天九响枪亮枪打他时，柳如飞曾为他求情，他伤后，柳如飞也曾给他治疗用药，可是再往前想，他是怎么对待柳如飞的…… 　　 这天晚上，柳如飞在住屋，闲来无事擦揩着唢呐，近来，绺子里发生这么多的事儿，九响枪似乎也无心思再听柳如飞吹的小曲了，既然九响枪不听，他也就不吹了，过去，高兴或忧伤时，他都要吹上一阵，每每吹起来，都不免想起师傅，来到亮甲台后，除了吹给九响枪听，平时一口不吹，原因很简单，他不想暴露自己的情绪变化。 　　 李大眼珠子坐在炕边，他刚从灶房拿回来个大萝卜，“咔哧咔哧”啃吃着，刚吃过晚饭，嘴还闲不住，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胃口。 　　 柳如飞抬起头，看了一眼说：“你不怕这萝卜吃多了辣心啊？” 　　 李大眼珠子说：“啥儿，辣心？那猴辣猴辣的小红辣椒，我一顿吃半盆都不知道啥儿叫辣心，这一个大萝卜算啥儿呀！” 　　 柳如飞说：“我是真服了你了，你的嘴天天嚼巴东西，不累呀，就不能让你那嘴歇歇吗？” 　　 李大眼珠子说：“我嘴歇着，我肚子难爱啊，再说了，这嘴不就是用来吃的吗？不用白不用。” 　　 柳如飞笑说：“对，对，你说得没毛病，是用来吃的，那你就吃吧！” 　　 敲门声响起。 　　 李大眼珠子起身拉开房门。 　　 一个人走进来，是李青山。 　　 柳如飞忙放下喇叭，站起来说：“哎呀，大炮头，你咋来了？” 　　 李青山怔忡地看着。 　　 柳如飞说：“哦，是不是灶房那帮崽子又炸刺了？咋回事儿，你跟我说，回头我去找他们，这帮小子咋就不长个记性呢！” 　　 李青山双腿一屈，扑通跪下，因两臂不能支撑，身体便直挺挺的。 　　 柳如飞一愣，说：“大炮头，你……你这是干啥呀？快站起来，你给我跪下，你……你这不是骂我呢吗！” 　　 李青山说：“老三，我没喝酒，我脑子清醒着呢！” 　　 柳如飞搀起李青山说：“没喝酒？咋的，没酒了？我这屋还真存了两坛子高粮烧，过会儿让大眼珠子给你搬一坛子送去。” 　　 李大眼珠子斜着眼睛看着李青山，鼻子还哼了一声。 　　 柳如飞偷偷地给李大眼珠子使个眼色。 　　 李大眼珠子会意地退到一边。 　　 “老三啊，我今个儿来。不是为了酒，我是来向你赔罪，向你认错的。”李青山说着，吃力抬起两只胳膊，两只手颤抖着，好不容易碰到一起，向柳如飞拱手说：“我磕不了头，我就给你做个揖吧！” 　　 柳如飞不想往李青山右手上看，一看到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儿，他的心就……前几天，他给李青山查看伤处，都尽量避开李青山的右大拇指，可是越不想看，眼睛越往李青山右大拇指上飘。 　　 李青山见柳如飞怔愣着，他也不知所措的怔愣住了。 　　 柳如飞只是打个愣而已，很快便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说： 　　 “这……这是哪儿的话呢，大炮头，你要这么说，兄弟我就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李青山不知是真愧疚了，还是真悔恨了，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说： 　　 “唉！我不是人啊，想起以前我对你做得那些事儿，说的那些话，我……我都没脸来见你啊！” 　　 柳如飞扶李青山在炕桌边坐下，说：“大炮头，咋能这么说呢，来，快坐， 　　 快坐。” 　　 李青山说：“老三啊，不瞒你说，我也是琢磨来琢磨去，一咬牙才腆着脸，来你这儿……” 　　 柳如飞对李大眼珠子说：“你在哪儿瞅啥儿呢？还不麻溜在去灶房，弄两个小菜来，再开一坛子好酒，我陪大炮头好好喝几盅。” 　　 李大眼珠子应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