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感概地说：“老话说，伴君如伴虎，老三啊，看见我这德性了，你以后千万要加小心，老东西心里除了自个儿，放不进去别人，咱们说是炮头，就是给他卖命的崽子，有朝一日，你翅膀硬了，能飞多远飞多远，一定要离开老东西。” 　　 柳如飞心不在蔫地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得寻思寻思早点找个出路了。” 　　 李青山说：“这就对了，不能可着亮甲台这一棵树吊死，别学我呀，你说我要是早就离开老西，我的命再惨也不能惨到这份儿上啊！” 　　 柳如飞随口应付地说：“你是说你曾想另拉杆子？” 　　 李青山又喝下一碗酒说：“是啊，我想过，可是我……啥儿也别说了，我他妈的肠子都悔青了，哎，对了，这说到拉杆子，我想起个事儿，自打我被老东西把胳膊给打废了，我……我再也没有机会下台子了，我……我就要死了，你待我不错，我就把这事儿告诉你吧！” 　　 柳如飞似乎有了点兴趣，说：“噢，这么说你还有点秘密？” 　　 李青山说：“也不算啥儿秘密，就是留个后手，留也白留了，我是用不上了，都给你吧，换你这坛子酒，让我喝个够吧！” 　　 柳如飞给李青山又斟满一碗，说：“我不都说了吗，你可劲儿喝，往死了喝，不够，我再给你搬一坛子来。” 　　 李青山端起碗，又来仙一饮而尽，说：“你知道二道沟吗？” 　　 柳如飞笑着说：“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没去过，咋的，你……你不会在二道沟藏着点啥儿吧？” 　　 李青山凑过脑袋说：“哎，老三啊，还真让你猜对了，二道沟靠东面有两个泥草房，有个看房的老光棍，住在哪儿，他是我的人，我下台子常去哪儿歇脚，在那房后有棵大榆树下，有个小山洞，我这些年攒下点钱和金条，还有几棵枪，我死了，都归你了，这些东西没人知道，那个老光棍都不知道，斜巴愣摸着点影儿，可他也死了。” 　　 柳如飞说：“既然你都说出来了，那我就收下了，不过，我收是收了，我可不想说声谢谢，你知道我为啥儿不想说个谢字吗？” 　　 李青山说：“不用谢，不用谢，我是个要死的人了，能喝上口酒就不错了，要说谢，我得谢你。” 　　 一坛子高粮烧几乎要见底了，菜却没吃多少。 　　 李青山眼睛红红的，精神有些亢奋，直门说不怕死，其实他越这么说，越发证明了他内心的恐惧。 　　 柳如飞不想拖延下去了，更不想再与李青山说那么多的废话了，他担心李青山一会儿喝得烂醉如泥，人事不醒，后半夜，一声枪响，那就真死得不明不白了。想到这儿，他脸上现出笑容，笑得很冷静，笑得逼人，说： 　　 “李青山，放下碗，别再喝了。” 　　 李青山说：“老三啊，这是我最后一顿酒了，你就让我喝得……哎，你……你管我叫啥儿？” 　　 柳如飞说：“我叫你李青山不对吗？” 　　 李青山一怔，在他的记忆中，这是第一次听柳如飞直呼他其名，即便在以前欺负、挤兑柳如飞时，柳如飞也是一口一个大炮头叫着。 　　 柳如飞不笑了，神情冷峻，目光如刀，盯视着李青山，还有李青山右大拇指那个祖母绿的扳指儿，平时，他每次见到李青山都刻意控制自己不去看这个扳指儿，因为一看到这扳指儿他的心就发颤、滴血，今天，应该是这个扳指儿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李青山不再怔愣了，苦笑地说：“老三，你不是直呼我李青山吗？我不怪你，我一个将死的人了，都这个吊样儿了，我还计较这个干啥，就冲你这么待承我，你喊我啥儿都行，喊我王八蛋都没毛病，你喊我啥儿我都答应。” 　　 柳如飞说：“你是不计较了，可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青山疑惑地说：“你……你这话啥意思？你这是话里有话呀，噢，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怪我以前对你不好，你恨我啊？要是这样的话，我……我愿意跪下向你赔罪。” 　　 柳如飞厉声地说：“我岂止是恨你，我还要杀了你！” 　　 李青山说：“杀我？老东西让你杀我，这……这没说的呀！” 　　 柳如飞说：“少提那老东西，他也活不了几天了，你们很快就要到阴朝地府见面去了。” 　　 李青山虽喝了不少酒，但没完全进入醉酒状态，看着柳如飞喷火的眼睛，充满杀气的脸膛，他不解地问道： 　　 “你……你说你想杀我，还想杀那老东西？” 　　 柳如飞说：“不错，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来亮甲台，就是为了杀你和九响枪，还有那个斜巴愣。” 　　 李青山摇晃下几个混沌的脑袋，似乎清醒了一些，似有喃语，又似在问道： 　　 “想杀害我不算，还想杀……哎，老三，我没弄明白，你……你为啥儿这么干？你……你是谁？” 　　 柳如飞说：“我是谁，我会告诉你的，不过，在这儿之前，我要跟你说几件事儿，想听吗？” 　　 李青山惊得说不出话来，机械地点点头。 　　 柳如飞好个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说：“磨盘岭下，九响枪挨了一枪，你知道是咋回事儿吗？那一枪就是我打的，我本来可以一枪打碎他的脑袋，可我却没那么做，为啥儿？我就是想以小郎中的身分来到这亮甲台，慢慢地跟你们算账。” 　　 李青山与其说呆然地看着，不如说呆然的听着。 　　 柳如飞继续说：“你在绺子里，称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因为你把丁家大院的事办砸了，才遭到老东西的惩处，走了下坡路，而且还刹不住车了，一下子出溜到底了，最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那你知道丁家大院那四十棵快枪，十把匣子枪，还有子弹和钱财，被谁劫走的吗？九响枪、白玉全，绺子所有的人，跟你一样儿，都蒙在鼓里，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因为你是个要死的人。” 　　 李青山懵懵地说：“不会是你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