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响枪和过江龙两大绺子在两面坡大车店碰响、发生枪战的事儿,在山林里很快的传开,尽管无人知道其中的内因和详情,但从过江龙似乎偃旗息鼓,好一阵子没有大的响动,判断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情,而九响枪从此名声大振,俨然成了这一带最大的绺子。 柳东山在山里、村屯,朋友甚广,消息灵通,尤其对九响枪格外关注,他把所听到的九响枪与过江龙在两面坡大车店里发生的事儿,讲给永清,永清听后,久久没有说话,这么多年,他没有忘记过在两面坡大车店短暂生活的日子,时不时地会想起他的二毛哥,也曾多次对柳东山提到二毛,虽没明说,言外之意很想去大车店,探望下二毛,还有曾想收他为徒的上灶师傅和掌柜的,柳东山每每听了,只是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却不许也不带永清去两面坡大车店,有几次出门在外,本可经由大车店,他都有意绕路而行,永清感到疑惑,后来,他明白了,柳东山之所以不带他去大车店,一是怕大车店来路不明的人太多了,包括胡子,一旦让九响枪知道永清的行踪和住地,即便不遭致祸灾,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犯不上,二是担忧永清年岁小,与二毛等人相见,藕断丝连,定力不强,分心走神,影响习练武功和医道,至于吹唢呐那是其次了。 这天,两人又赶着马车启程,说是走屯串村收皮子和望诊,上了大路,却奔向两面坡方向。 永清已俨然成了车老板,现在每次出外都是他执鞭赶车,这也表明他已经长大了,应该让柳东山或坐或躺在车上,享受一下年岁大的人生活,至于去哪个屯,干什么去,自然还是要听从柳东山的。 柳东山每每或坐或躺在车上,心里美滋滋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但清醒的理智告诉他,这一切不会永远下去,总有一天,永清会离开他,并且很可能是永远地离开,随着永清岁数的增长,他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越发的明朗,当然了,他希望这一天来得越晚越好,就像今天此行的目的地,他不想去,可又不能不去,因为他听说两面坡大车店的二毛遇到了麻烦,不是九响枪和过江龙火并的那件事儿,而是二毛本人遭遇了不幸,他想,应该让永清出面尽力地去帮助一下他的恩人,同时,也借机锻炼一下永清应变和处理事情的能力。 前面出现个岔路口,一条是通向两面坡的,一条是奔向山里的。 永清回过头问:“师傅,咱们奔哪儿走?” 柳东山看似随意,其实是在逗永清,说:“随便,奔哪儿走都行。” 永清为难了,喃喃地说:“那……那奔山里?” 柳东山笑说:“你就不想见见你的二毛哥啊?” 永清惊喜地说:“师傅,你是说咱们去两面坡大车店?真的?” 柳东山说:“看把你乐的,快走吧,要不天黑前就到不了。” 永清挥起鞭子,在空中甩了脆响,他跟柳东山一样儿,舍不得打马,就这么一鞭响,马便快跑起来。 两面坡大车店照以前比较起来,稍显冷清,都是前一阵让九响枪和过江龙给 闹的,有些路过的大车和客人,怕遭到不测,能不住就不住了,敢住下的,多是 些老回头客。 永清轻车熟路,径直把大车赶进后院,离开几年,大车店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看着还是那么的亲切。 一个伙计迎上来,是永清走后来的,永清不认识,问永清住店还是打尖。 永清急切地问道:“我二毛哥呢?我二毛哥在吗?” 伙计一愣说:“二毛?噢,你是问我们掌柜的呀,他在……哎,刚才还在这后院转悠呢?” 永清一怔说:“我二毛哥当上掌柜的了?那……那老掌柜呢?” 伙计说:“老掌柜没了快两年,你是……” 永清把柳东山接下车,让伙计给柳东山安排个房间,他欲去二毛过去住的偏房,伙计叫住他,告诉永清,二毛现在住在上房。 伙计把马卸了套,牵到槽头。 上房屋里,二毛躺在炕上,额头上贴搭个湿手巾,满面愁容。 永清兴冲冲地开门进来,连声地喊道: “二毛哥,二毛哥。” 二毛支撑起身子,看着永清,一时没认出来,问道: “你是……” 永清拍着自己的胸脯,笑着说:“二毛哥,不认识我了?我是蔫淘,蔫淘啊!” 二毛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情绪所致,喃语地说: “蔫淘,哪个蔫淘啊?” 永清多少有点失落,二毛没认出他不说,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了,看来真的是把他忘掉了,但他并不计较,走近炕边,见二毛神情憔悴,关切地问道: “二毛哥,你……你病了?” 二毛坐起来,似乎才看清永清,也不怪他一时没认出来,永清无论从相貌还是神态上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他拿下额头的手巾把儿,下炕,拉住永清的手,惊喜万分地说: “啊,哎呀,蔫淘,我的蔫淘兄弟啊!” 永清抱住二毛,咽声地说:“二毛哥!” 二毛嗓子也哽咽住了,说:“蔫淘啊,这些年,我一直打听你,也没打听到 你在哪里,你……你挺好的吧?” 永清说:“二毛哥,我……我挺好的,你也挺好吧?听说你当上掌柜的了。” 二毛没有直接回答永清的问候,扳住永清的肩头,仔细地端详着,说: “长高了,大小伙儿子了,也不怪我认不出来你了。” 永清在大车店当伙计时,嘴就甜,现在似乎更会说话了,笑说: “二毛哥,你没变,一点都没变,咋的啦?病了?” 二毛似有千言万语,又不想对永清说,轻叹一声说: “没咋的,小病,小病……” 永清说:“看着不像有大病,二毛哥,来,你坐下,我给你号号脉,我要是号不准,就让我师傅给你看看。” 二毛说:“师傅,你拜师傅了?好,好,这年头学门手艺好啊,哎,对了,你师傅他是干啥营生的?” 永清说:“我师傅他是打猎的炮头,还会看病,他也来了,咱们这就过去,让他给你看看你的病。” 二毛说:“那他要是懂医道,你得跟他好好学,日后真要能当个郎中吃穿都不用愁了。” 两人来到柳东山的住屋,伙计正要给柳东山沏茶,二毛忙吩咐伙计,换好茶叶,还让伙计告诉灶房,给柳东山和永清安排酒菜。 永清说:“师傅,这就是我二毛哥,这是我师傅,二毛哥,我师傅医道可好了,啥病都能治好。” 二毛拱手说:“二毛见过师傅,我这个蔫淘弟弟有出息了,多亏您这个师傅的教导,感谢,感谢!” 柳东山也拱手说:“谢字就免了,我听我这个徒弟说了,他落难在大车店时,都是你照顾他,要说谢,我得谢你才对。” 二毛说:“我能和蔫淘认识,又处得这么好,是我们哥俩儿有缘分,哎,对了,敢问师傅贵姓?” 柳东山说:“免贵姓柳,名东山。” 伙计拿来新茶,沏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