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死,快,把他扶进屋子,点火暖暖。”党怀英摸了摸马福全的手腕。 屋子已烧的乌黑,坍塌的房梁下压着几具烧焦的尸体。辛弃疾抱起马福全,走出残院,进入对面邻居家中。 这儿同样一片狼藉,院子横七竖八几具尸体,靠近房屋的一具女人尸体怀里竟然还抱着襁褓内的婴儿。 这群畜生! 辛弃疾看着眼前一幕,肺都气炸了,死死攥着拳,恨恨地骂了一句! 走入房中,他将马福全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上,取过火盆,掏出火镰拢起一堆火。 党怀英拎了桶雪进来,倒在铁锅里烧成水,又找来几壶烧酒,放在锅里煮热,分成两份,一份灌入马福全嘴中,另一份搓在他心口、背脊处。 过了片刻,马福全哈出一口热气,缓缓地睁开眼呆滞地看着周围。忽地,他“嗷”地吼出一嗓子,趴在床上嚎啕大哭,不停地捶打着枕头! 站在旁边的党怀英和辛弃疾看着他,谁也没有吭声,他们不是不想劝,几次三番张了张嘴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尤其是辛弃疾,一直认为都是自己惹的祸,连累了马福全和马家庄的人。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使劲抱着马福全的肩头。 从早上哭到中午,又从中午哭到晚上,马福全的泪水哭干了,变成了干嚎,嗓子嚎哑了,又变成呆滞模样,躺在墙上,愣愣地看着门口风卷棉帘。 火炭烧的很旺,矮小的茅草屋内热烘烘。铁锅的水不停沸腾,几壶酒早已温热,热气不停地从壶嘴冒出,整个屋内充溢着浓烈的酒味。 桌子上摆着一只完整的烤鸡、一盘鱼和一盘花生米。辛弃疾和党怀英坐在旁边,马福全没有吃,他俩也没有动筷子。 “我要喝酒!”马福全嗓子眼突然蹦出这么一句沙哑的话。 “酒?有、有、有……”辛弃疾拿起一壶酒,斟满一酒杯递到马福全面前。谁知,马福全却视而不见,径直夺过他另一手的酒壶,直接往嘴里倒,“咳咳……咳咳……” 喝的太猛,马福全呛的满脸通红,咳了很久,这才缓过劲,像喝水样举着酒壶继续往嘴里灌。一直将酒壶里的酒喝干,“啪”地将酒壶摔在地上,扬天长啸。 “我陪你喝!”辛弃疾转身又拿起一壶酒,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他抹了抹嘴角的残酒,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吼道,“我一定宰了阿里兀给你报仇!” “不!”马福全红着双眼,愤懑地叫道,“我要宰了他一家,剁成包子馅,喂狗喂猪!我要灭他们满门!” “唉!”党怀英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又放在桌上,劝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们考中进士,衣锦还乡时,再回来收拾阿里兀也不迟!” “我等不到那时候!!!”马福全从床上跳下,光着脚一个箭步窜到党怀英面前,指着他的鼻尖,“你怕吗?你是不是怕?” 他不待党怀英回答,踉踉跄跄一转身,又指着辛弃疾的鼻尖,继续询问,“你怕吗?” 辛弃疾一把攥着他的手指,斩钉截铁地说道:“就依你,咱们把阿里兀一家剁成包子馅,喂猪喂狗!” “可……可是……我……我怕……”马福全瘫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我……我……我姐被阿里不鲁糟……糟蹋了……我……我不敢救她,我……我没用,我没用……幼……安,他……他们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我怕死啊……我没用……” 什么?马福全的姐姐…… 辛弃疾这才明白马福全为何像变了个人。他惊地说不出话。党怀英也从长凳上站起,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劝说。 马福全哭了半响,又跳起身上抓起酒壶又喝了一大口酒,递给辛弃疾,呼呼地喘着粗气,大声道:“幼安你说,这仇咱们怎么报?” “还用问吗?当然是血债血偿!”辛弃疾接过酒壶狠狠喝了一口。 “阿里兀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城北兵营的百夫长,且不说他有诸多手下,就是他自己,身经百战,勇武过人,尤其是他一手一个五十斤重的鎏金铁锤,头碰头裂,身碰骨碎,死在他手下的宋兵数以百计。更何况,杀人要偿命的,搞不好,咱们三人功名被剥夺,还要拉到菜市口开刀问斩!”党怀英忧虑忡忡,不住摇头。 辛弃疾冷冷说道:“他再厉害,一剑戳过去,也是一个透明窟窿!” 党怀英看了辛弃疾一眼,沉默片刻,问道:“幼安,你杀过人吗?马福全,你杀过人吗?” “我……” “我……” 酒后慷慨陈词容易,可真要操刀杀人,却是谁也没做过的事情。两人哑口无言,刚涌起的英雄气概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党怀英趁机劝道:“咱们还是从长计议。” “慢着!”辛弃疾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李铁枪!李铁枪杀过金狗,咱们去找他。” “李铁枪是谁?”党怀英不解地问道。 马福全沮丧摇头:“他是个等秋后开刀问斩的死囚,即便是辛老太爷都无法翻案,找他有什么用?” 辛弃疾酒劲上来,脸颊微红,他先向党怀英解释李铁枪是谁,然后胸有成竹地说道:“我不想给他翻案,只是从死囚牢里借用借用而已。” “怎么借?” “这事包在我身上!” 党怀英年长辛弃疾几岁,对其借犯人报仇这事不以为然。即便报仇成功,驻扎在地方的百夫长被杀,在哪朝哪代都是重大要案。若抓住凶手,极有可能以谋反来判。到那时,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想再劝几句,可辛弃疾和马福全兴致勃勃,知道自己再劝也无用,索性闭嘴不语,端起酒杯不停地喝酒,脑海里思索如何才能解决这桩仇恨。 辛弃疾和马福全则商量着怎么杀阿里兀,一会儿说暗杀,一会儿又觉得不妥,还是提着刀冲到他家里直接砍死最解恨。 三人喝酒吃肉,一直喝到深夜,这才醉醺醺地爬上床,呼呼睡去。